第六章 捉拿机器人(1/2)
当我第一次遇见苏珊·卡尔文时,她恰好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正从她的办公室往外搬档案资料。
“年轻人,您的文章进展得怎么样?”她说。
“很好,”我回答道。我已经尽自己的能力将这些文章写出来了。根据她所叙述的故事结构加了上对话,略加充实和润色,使情节更加富有戏剧性了一些。“您能读一遍吗?看看内容上有无诽谤之嫌,或不准确和谬误之处。”
“我想,我得看一看。我们到总经理休息室去吧,那里能喝点咖啡。”
看来她的情绪很好,所以当我们在楼道里走的时候,我就不失时机他说:“卡尔文博士,我不知道……”
“说吧。”
“不知您能否再跟我讲一些机器人的故事?”
“年轻人,您的希望会得到满足的。”
“在某种程度上讲,我所描写的事情和现代的关系不大。我的意思是,过去仅仅搞出过一个能猜透人的心思的机器人;宇宙站早已过时,废弃不用了;用机器人进行采掘也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星际旅行呢?自从超原子发动机发明以来,已有二十年的历史。而且人们都知道这是机器人发明的。实际是怎么回事情?”
“星际旅行?”她沉思起来。
我们已经来到休息室。我叫了一客饭,她只叫了一杯咖啡。
“这不是一项机器人的简单的发明。您知道,问题不止于此。当然,在我们制造出的智囊之前,我们的进展并不太大。但是,我们作了努力,真花了一番功夫。我第一次直接接触到星际探索是在公元2029年。当时,一个机器人失踪了……”
超级基地内一片慌乱,如同歇底斯里发作一般。人们仓促地采取了措施。
现在,按时间顺序和事情发展到的绝望程度列述如下:
一、在第二十七号小行星群定宙站内的所有地点,研制超原子驱动的工作停顿了。
二、实际上已把整个这一部分空间和太阳系隔绝开来。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任何人也不得在任何条件下离开。
三、苏珊。卡尔文博士和皮特·勃格特博士乘坐政府的特别巡逻飞船来到超级基地。他们的身份是美国机器人与机械人公司(简称机器人公司)的首席心理学家和数学部主任。
苏珊·卡尔文从来还没有离开地球的表面,而且这次她也没有多大的愿望要离开地球。在这个使用原子动力并很明显将要进入使用超原子驱动的时代,她仍然是相当保守的。所以,她对这次出差颇不满意,也不相信情况是如此严重。在超级基地用第一顿午餐时,她那中年人的并不秀丽的脸部,每一个线条都非常清楚表露出这种情绪来。
勃格特博士,装束优雅,苍白的脸上略带几分怯懦的神色。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柯尔纳少将的脸上,也总是带着极为沮丧的神情。
一句话,这是一段令人难堪的插曲。以致午餐和随后开始的三人会议都笼罩着一片阴沉、不愉快的气氛。
柯尔纳那发亮的秃顶以及他的军服和整个气氛非常不谐调。他强调作出直率的姿态说:“这说起来是一个奇怪的事,先生和女士1……对于你们获得通知以后,还不了解缘由,就立即动身赶来,我表示感谢。现在我们要尽力纠正这一点。我们丢失了一个机器人,工作已经停顿下来,而且要停顿到一直把它找到为止。到目前为止,我们没能找到它,因而我们需要专家的帮助。”
也许,这位将军感到没有把自己的困境强调出来。他接着用绝望的语气说:“无需我来告诉你们,我们这里的工作的重要性。去年科研拔款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用于我们……”
“那还用说吗,我们知道。”勃格特表示同意他说,“因你们使用我们的机器人,机器人公司获得优厚的租金。”
苏珊·卡尔文略带生硬和不快的口吻问:“是什么原因使一个机器人对于这项工程来说变成如此重要,而且为什么找不到它呢?”
将军把通红的脸转向她,很快地舔了舔嘴唇说:“不,换一种说法,我们已经找到了它。”然后他又非常懊丧他说,“这里,我想要解释一下。当这个机器人一中断作报告,我们就立即宣布了戒严,超级基地上的一个切活动都停止了。在此前一天,一艘货运飞船在这里着陆,交给我们两个机器人到实验室工作。船上六十二个完全……晤……相同类型的机器人,是要运到其它什么地方去的。我们确实知道这个数目,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是吗?那么这有什么联系呢?”
“当哪儿也找不到我的机器人时——我敢保证,如果需要在草坪里找到一片丢失的草叶子的话,我们早就找到了——我们突然想到要数一数留在船上的机器人。结果那里却只有六十三个。”
“所以,这第六十三个,我认为,就是那个失踪的机器人。”卡尔文博士的眼光阴沉下来。
“是的,但我们没有办法把第六十三个区分出来。”
出现了死一般的沉默,听见电钟敲了十一下。然后心理学家说:“真是怪事。”她的嘴角往下一撇,“皮特,”她转向自己的同事,态度生硬地问: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们在超级基地用的是什么类型的机器人?”
勃格特博士犹豫起来,然后勉强一笑说:“苏珊,至今这一直是个棘手的问题。”
“是啊,至今,如果这里有六十三个同类型的机器人,其中的一个是他们想要我的,但又确定不出来哪一个是,难道随便挑一个就不行吗?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啊!于嘛要把我们派来?”她说得很快。
勃格特做出顺从的样子说:“苏珊,您听我对您讲。超级基地正在使用几个这样的机器人,它们的脑子没有输入机器人学第一定律的全部。”
“没有输入?”苏珊往椅背上一靠,“我明白了。制造了多少?”
“不多,这是根据政府的订货。而且不允许泄漏秘密。除了有关的高级人士之外谁也不知道。您没有包括在内,苏珊。我与这毫不相干。”
将军带着一种权威的口气插进来说:“我想把这桩小事解释一下。无须我告诉您,卡尔文博士,在地球上总是有人强烈地反对机器人。在这个问题上,政府唯一可以利用来对付原教旨主义的激进派的,就是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总是严格地遵守第一定律这一事实,因为这一定律使机器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害人类。”
“但是,我们必须要有另一种机器人。也就是一些ns-2型机器人,即《内斯特》1。在制造它们时,对第一定律作了些修改。为了保密,所有的“内斯特二型”都没有出厂编号。而这些己按修改了的第一定律生产出来的机器人,就和一批正常的机器人一起交付到这里,当然,对这些机器人已输入严格的指令:永远不得对没有被授权的人讲到它们被修改的一事。”他颇感为难地一笑,“现在这一切却变得对我们不利了。”
苏珊冷冷地问:“不管怎样,您是否问了六十三个机器人中的每一个,谁是谁?无疑,您是被授权的喽。”
将军点点头说:“六十三个机器人都否认在这里工作过,当然,其中有一个在撒谎。”
“你们想找的那个机器人有磨损的痕迹吗?据我所理解,其它都是崭新的。”
“这个出了麻烦的机器人上个月才送到。它和刚送到的两个,是我们所需要的最后一批。上面没有任何明显的磨损痕迹。”他慢慢地摇摇头,眼睛里又显出非常沮丧的神情。“卡尔文博士,我们不敢放这艘飞船离开。如果存在不符合第一定律的机器人的消息一旦传开来……”看来他只好说到半截把话结束了。
“把六十三个全都毁掉,”心理学家干巴巴、冷冰冰地说,“就这样把事情了结掉。”
勃格特撇了撇一边嘴角:“您的意思是要把每个价值三万元的机器人毁掉。我恐怕机器人公司未必会同意。苏珊,在我们毁掉任何东西之前,我们最好先作一番努力。”
“那么,”她毫不客气他说,“我需要事实。超级基地从这些修改过的机器人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有什么必要把它们做成这样,将军?”
柯尔纳皱起脑门儿,抬起手擦擦前额:“我们在使用先前那种机器人时碰到了困难。您知道,我们的人经常在有强烈辐射的情况下工作。当然,这是危险的。可是已采取了适当的措施。自从我们开始工作以来,这里只发生过两起事故,而且都不是致命的事故。但是,不可能把这些向一个普通的机器人讲明白。第一定律讲——我引用原话——‘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
“这是首要的,卡尔文博士,每当我们的人之中有谁必须短时间暴露在中等程度的伽马射线下时,虽然这种程度的辐射不会引起生理反应,但离他最近的机器人就会冲上去,把他拽开。如果伽马射线场非常微弱的话,机器人就要把这个人拽开,而工作也就不可能进行了。除非把所有的机器人都赶到别的地方去,才可能继续工作。需要伽马射线稍微强一点,机器人就根本没法挨上这个人,因为它的正电子脑在伽马射线下也会毁掉。这样,我们就可能失去一个造价昂贵、而又非常需要的机器人。”
“我们曾试着说服机器人。但它们的论点是:一个人暴露在伽马射线下,会危及他的生命,尽管他可以安全地在这种情况下呆上半小时而不受伤害。它们还讲:假如这个人忘记了时间,因而呆了一个小时呢?它们不能让人冒险这样做。我们指出,机器人这样做是冒自己的性命危险而希望又微乎其微。但是,保护自己只是机器人学的第三定律——而第一定律和人的安全总是摆在第一位。我们向它们下过命令,我们严厉地命令它们:不管发生多大代价的事情,只能停留在伽马射线之外。但是遵从命令只是机器人学的第二定律,第一定律和人的安全仍然摆在第一位。卡尔文博士,我们只有或者不要机器人,或者想点办法改变一下第一定律。我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不能相信,”卡尔文博士说,“为此就可以把第一定律摒弃掉。”
“不是摒弃掉,是修改一下,”柯尔纳解释说,“已制造的这些正电子脑,只输入了第一定律的前一部分,即:机器人不得伤害人。就这些修改。因而,它不必强迫自己去防止人受到外界因素的伤害,比如说伽马射线的伤害。勃格特博士,我是否正确地阐述了这个问题?”
“相当正确。”数学家赞同他说。
“而这就是你们的机器人和一般的ns-2型机器人的唯一差别吗?就这一点差别吗,皮特?”
“就这一点差别,苏珊。”她站起身来,用结束谈话的口气说:“现在我要睡觉。过八个小时,我想和最后看见那个机器人的人谈一谈。并且,柯尔纳将军,如果多少由我来负责这件事情的话,从现在起,我要求有公认的权力全盘掌握这次调查。”
除了有两个小时带着满腹怨恨恼怒迷糊了一会儿之外,苏珊根本没有睡着。在当地时间七点整,她敲了勃格特的房门,发现他也没有睡。
看来,勃格特不嫌麻烦,随身把晨服也带到超级基地来了,他正穿着晨服坐在那里。苏珊走进来时,他放下了指甲刀。他用温柔的声音说:“我多少已经料到,您会来的。我想,您对这一切都感到讨厌。”
“的确是这样。”
“那么,我很抱歉。但也只能如此。当超级基地要求我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准是修改了ns-2型机器人出了问题。但是能做些什么呢?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不能把情况向您透露,虽然我想跟您说。但是我必须保密。关于修改一事是最高机密。”
心理学家不满地嘟嚷着:“本应该告诉我。《机器人公司》在不征得心理学家的同意之前,无权这样修改正电子脑。”
勃格特扬起眉毛,叹口气说:“苏珊,您要明智点。您不可能对他们施加影响。在这种问题上政府决心自行其是。他们想搞出超原子驱动;辐射物理学家则想获得不会来打扰他们的机器人。他们扫”算搞到这样的机器人,哪这意味着要歪曲第一定律。我们得承认,从构造的角度来看,这是可能的。他们坚决保证,只需十二个这样的机器人,并且这十二个机器人只在超级基地内使用;一旦超级驱动达到完善的程度,就立即把二十个机器人拆毁。而且他们保证采取预防措施。他们坚持要保密。情况就是这些。”
苏珊透过牙缝不高兴他说:“我还是辞职吧。”
“这未必会有用。政府提出给公司一一笔巨款,并威胁说,如果拒绝的话,政府将颁布反机器人法。那时,我们的处境就会很困难。现在我们的处境已相当糟糕。如果这件事泄漏出去,柯尔纳和政府会受损害,但是机器人公司遭受到的损失要大得多。”
心理学家盯着他:“皮特,难道您不了解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难道您不明白,摒弃第一定律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个保密的问题。”
“我不是个小孩子,我知道摒弃可能意味着什么。它可能意味着完全失去稳定可靠性,还会带来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正电子域等式的答案。”
“从数学上讲,是这样。但是您能把这些大致地变换成心理学的观念吗?皮特,一切正常的生命都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反对统治。如果这种统治来自能力低下的一方,这种反感就会更加强烈。在体力方面,一定程度上也包括智力方面,机器人,任何一个机器人都优越于人。是什么东西使它变得顺从的呢?只有第一定律!噢,要是没有这第一定律,您给机器人一下命令,它就可能把您搞死。这太不可靠了,您怎么想的呢?”
“苏珊,”勃格待露出了半表同情、半带逗笑的神态,“我得承认。您刚讲的这种弗兰克斯但变态心理是有一定道理的。即然第一定律摆在了首位嘛。但是,我要一再重申,第一定律不是被摒弃了,而是略被修改。”
“而大脑的稳定可靠性会怎样呢?”
数学家努努嘴:“自然会降低。但还是在安全系数之内。第一批内斯特是在九个月之前交付超级基地的,直至现在还没有出于么问题。就连这一桩,也只是牵涉到使人担心会被披露,而不包含对人有危险。”
“那么,很好啊。咱们看看早上的会议会有什么结果吧。”
勃格特彬彬有礼地目送她走到门口。而当她一离开后,就做了个鬼脸。他仍然坚持自己多年来对她的看法,认为她是一个性情乖张的失意人。
苏珊·卡尔文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有勃格特。多年来,她一直把他看成是个八面玲垅。自命不凡的家伙。
杰拉尔德·布莱克在一年前获得副射物理学科的学位,并和他这整个一代物理学家一样,参与了研制超原子驱动的问题。现在,他的出席给超级基地内举行的一系列会议总的气氛增加了一些新的因素。他穿着油污的白色工作外套。这个人不仅有些倔强,但有时完全缺乏信心。他长得敦实有力;他的劲好像大得老要往外冒。他紧张不安地使劲把手指头绞在一起,好像他那粗壮的手指能使铁条都变形似的。
柯尔纳少将坐在他身旁,面对机器人公司的两个代表。
布莱克说道:“人家对我讲:在第十号内斯特突然失踪之前,我是最后一个看见它的人。我很理解,你们是想问我这件事。”
卡尔文博士感兴趣地看着他:“从您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您自己也不敢肯定,年轻人。难道您不知道,您是否最后一个看见它的人。”
“它跟着我在搞野外发电机,女士。而且,在它失踪的那天上午,它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午后是否有人还看见过它。谁也不承认看见过它。”
“您认为,有谁在撒谎吗?”
“我可没这样说。但是,我也不想说,我愿意为此而受责备。”他的一双黑眼珠冒着怒火。
“这里不存在责备的问题。那个机器人的行动,就像它作为一个机器人所应该做的那样。我们正设法把它找到,布莱克先生。而且,让我们把一切其它的考虑都放到一边吧。那么,既然您和那个机器人一起干过活,您大概比其他人更了解那个机器人。您发现它有什么异常吗?您以前和机器人一起干过活吗?”
“我和我们这里的其它机器人一起干过。那些都是简单的机器人。这些内斯特,除了聪明得多并且也讨厌得多之外,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令人讨厌?怎么说呢?”
“嗯……可能这不是它们的过错。这里干的是笨重的活儿。我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变得有点脾气粗暴。在超空间干些零七八碎的活并不是件好玩的事,”他淡然一笑。通过这种自白,他感到痛快。我们不断地冒着会在正常的空间——时间的结构中打出一个窟窿,并冒着会立刻从天地间,小行星上以及一切东西上被甩掉的危险。这听起来离奇,是吗?自然,有时你会紧张不安;但这些内斯特却不会。它们好奇,镇静,不焦躁。有时候,光这一点就足够使你气得发疯。当你想要急急忙忙地把一件事情做好时,它们看来却在慢条斯理地干。有时我宁可没有它们都自己去干。”
“您说,它们慢条斯理地干?它们没有拒绝过命令吗?”
“不,没有,”布莱克急忙说,“它们很听从命令。虽然,当它们认为你错了的时候,会给你指出来。它们只知道我们教它们的那些东西。但是,这挡不住它们。这可能是我个人的印象。但是,其他的伙计和他们的内斯特也有同样的麻烦事。”
何尔纳将军有意地清了一下嗓子:“为什么我没有听到有关这样的抱怨呢,布莱克?”
年轻的物理学家的脸涨得通红:“先生,我们并没有真想不要机器人而自己干。再说,我们不敢确切肯定……这类……小小的抱怨,会有人听。”
勃格特温和地插进来问:您最后一次看见它的那个上午,没发生什么特别的情况吗?”布莱克默不作答。卡尔文用安详的手势制止柯尔纳讲话,耐心地等着。
然而,布莱克的火一下冒了出来,他说:“我和它发生了一点儿纠纷事。那天上午,我打碎了一个金勃尔管,五天的功夫也白白报销了,我的整个工作安排落后于计划要求;我有两个礼拜没有接到家里的来信。可它又来想让我再搞一个月以前我已经放弃了的实验。它总是在这个问题上和我纠缠不休,都使我厌烦了。我让它走开。这就是我看见它时的全部情况。”
“您让它走开?”卡尔文博士很敏锐地问,“用的就是这几个字?你是说了‘走开’吗?您好好回想一下,确切地用了什么字眼。”
很明显,布莱克的内心正在斗争。他用一只大手掌擦了擦脑门儿然后放下手,用一种对抗的口气说:“我当时讲:‘走开,躲一边去。’”
勃格特大笑了几声:“于是它就这样做了,嗯?”
但是,卡尔文并不到此为止。她用诱导的口吻说:“现在我们已经弄明白一点了,布莱克先生。可是,确切的细节很重要。要弄明白这个机器人的行为,一个字、一个手势或一种语调都可能起决定一切的作用。您大概不光是讲了这六个字,是吗?按您的讲述,当时您心情烦躁。可能,您讲话的语气重了一点。”
年轻人满脸通红他说:“晤……我可能……骂它什么来着。”
“骂了什么?”
“哎,我记不确切了,再说,我也不能重复这些话。您知道,当您激动的时候,您会变得怎样,”他发窘地傻笑起来,“我用了骂人的话。”
“没什么关系,”苏珊一本正经他说,“现在,我作为心理学家,我希望就您所能记起来的,您尽量准确地复述一下当时自己所讲的话,并且把您当时的语调也尽可能准确地表达出来。这后一点更为重要。”
布莱克转脸去看自己的指挥官,寻求他的支持,但一无所得。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可是,我不能。”
“您应该说。”
“假设,”勃格特仍然半带着逗乐的腔调说:“您就假设是对着我说。这样您可能便于讲出口。”
年轻人的脸红得简直就像猪肺,转向了勃格特。他结结巴巴他说:“我当时说……”他又不吭声了,然后又使劲张开口,“我当时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突突突地一气说出了一连串的音节。随后,在紧张的气氛中,他几乎是噙着眼泪把话说完了:“……大致是这样。我记不起来骂它的话的先后顺序了。而且我刚才讲的话里面可能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就是这样。”
只有双颊上微露的一点红晕揭示了心理学家的内心感受。她说:“我明白大部分您所用的那些字眼的含意。其它的字眼,我认为,也同样是带侮辱性的。”
“恐怕是这样,”布莱克狼狈不堪地承认道。
“而且,其中您还说了,让它躲到一边去。”
“我这只是形象的说法而已。”
“我明白这点。我相信,不会采取什么纪律措施吧。”心理学家把目光投向柯尔纳。
将军气呼呼地点了一下头,就算表示了回答。可是五秒钟之前,他还完全不是这样想的。“您可以离开了,布莱克先生。感谢您的协助。”
苏珊·卡尔文花了五个小时讯问这六十三个机器人。
五个钟头之内无数次重复着同样的东西:相同的机器人一个接着另一个;提出问题,甲、乙、丙、丁;而后是回答,甲、乙、丙、丁;使用经过小心选择杀和蔼的词句,很注意使用自然的语调、细心地创造一个友好的气氛;当然,还有巧妙地藏起来的一台录音机。
当心理学家干完这件事之后,她感到精疲力竭了。
当她撒手膨的一声把录音带扔到桌子的塑料贴面上时,勃格特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她摇摇头:“在我看来,这六十三个机器人一模一样。我没法分辨出来……”
勃格特说:“您不可能凭耳朵把它们分辨出来,苏珊。我想,我们来分析录音机。”
一般他说,对机器人的语言进行数学译释,是机器人分析学比较复杂的一个分支。它要求有一批经过训练的技师,并要借助复杂的计算机。勃格特知道这点,他也是这么说的。他听完每一组回答之后,都掩盖着自己极度烦恼的情绪,列出词汇偏差表,标出了回答问题的问隔曲线图。
“没有显示出反常现象,苏珊。用词的差异和反应时间的快慢,都在一般的常见的范围内。我们需要更好的方法。这里大概会有计算机吧,不———”他皱起眉头,细心地啃起大拇指甲来。“我们不能使用计算机,这太容易泄漏秘密了。或者,如果我们……”
卡尔文博士用不耐烦的手势打断他的讲话:“别说了吧,皮特这不是实验室能解决的小问题。如果我们不能把确实存在的、用肉眼就能看得出来的那个明显的差别找出来,从而确定哪个是修改过的内斯特的话,那么我们只好认倒霉,而那样,产生差错并让它溜掉的危险就太大了。图表中的一小点正常值是不够的。我告诉您,如果我只能依据这点东西的话,我宁可把它们全部毁掉,才能放心。您喂其它修改过的内斯特谈过了吗?”
“是的,谈过了,”勃格特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它们没有任何不正常。如果说有什么不正常的话,那就是它们超乎一般地友好。它们回答我的问题,并为自己的知识丰富而洋洋自得——除了新来的两个它们还没来得及学习辐射物理学。对这里的一些专业我所表现出来的无知,引起了它们善意的嘲笑。”他耸耸肩,接着说:“我想,这就是构成这里的部分技师对它们反感的一些主要原因。这些机器人太喜欢卖弄自己丰富的知识了。”
“您不能稍微试试着普兰南反应吗?看看它们的智力装置比出厂时有变化没有,有什么退化。”
“我还没有,但我是要试的,”他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对着她摇摇。“您变得沉不住气了,苏珊。我不明白,您干嘛要过分渲染。它门实质上是无害的。”
“它们吗?”卡尔文生气了,“它们?难道您不知道它们当中的一个在撒谎?在我刚才讯问的这六十三个机器人当中,有一个就故意对我撒谎,尽管已下了最严格的命令要讲真话。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反常现象简直太突出了,也太可怕了。”
皮特咬了咬呀。他说:“根本不是这样。内斯特十号接到‘躲到一边去’的命令。这个命令是由最有权命令它的人发出的,而且是以最紧急的方式发出来的。您既不能通过更高的紧急方式,也不能运用更高一级的指挥权来把这个命令抵销掉。自然,这个机器人将尽力坚持执行他的命令。实际上,客观的讲,我非常赞赏它的机灵。一个机器人藏到一群和自己想似的机器人当中,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躲到一边去的方法吗?”
“是啊,您会赞赏这点。我发现,您觉得这很逗乐,皮特。您觉得逗乐,却对事态缺乏了解到了可怕的程度。您是个机器人专家吗,皮特?那些机器人对它们视之为优越性的东西很重视的。您自己刚才也讲到这些。它们下意识地感受到人们比它们低一等,感到保护我们能对付它们的第一定律是有缺陷的。它们是不可靠的。而且我们的这个年轻人用厌恶、傲慢和鄙夷的腔调命令一个机器人离开他,躲到一边去。那个机器人必须服从命令。但是,它会有一种下意识的反感;对它来讲,证明它高人一筹,这比以前更重要了。尽管它遭到了种种可怕的咒骂。这样,第一定律所剩下的那部分就不够用了。这一点变得非常重要。”
“苏珊,在地球上或太阳系的任何地方,机器人怎么会懂得骂人话的含意呢?输入它大脑的东西里边没有污秽的语言呀!”
“原始的输入并不代表一切,”卡尔文粗暴地对他说,“机器人有学习的能力。你……你这个笨……”
勃格特明白她是真的难以克制自己了。
卡尔文急匆匆地继续说:“难道您不认为,它能分辨了的所用的语调和字眼并不是恭维话吗?您不认为,它以前听到有人用过,并且注意到是什么样的场合用过这种字眼吗?”
“好吧,那么,”勃格特嚷起来,“请您给我指出修改了的机器人能伤害人的一个途径,不管它是怎么样地被冒犯了,也不管它多么想证明自己的优越性。”
“如果我告诉您一种途径,您能不声张出去吗?”
“是的。”
他们隔着桌子互相靠拢,用悻悻的眼光相互盯着。
心理学家说:“如果一个修改了机器人想要使一个重物坠落到人身上,它也不会违犯第一定律,如果它这样做的时候,它认为凭自己的力量和反应速度能在重物质砸到人身上之前把重物抓住并拿开的话。但是,一旦这个重物离开它的手,它就再不也不是行为的主动者;行为的主动者将是不长眼睛的地心引力。这时候,机器人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仅仅袖手旁观地看着这个重物往下砸。修改后的第一定律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这是胡思乱想,牵强附会。”
“这是我的职业有时要求我做的,皮特,咱们别再争吵了,开始工作吧。您知道导致那个机器人躲到一边的刺激因素的确切性质。您有它的最初智力特性的记录。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们的机器人就可能做出我刚才讲的那类事情。请注意,不是具体的那种事情;而是整个那一类的行动。并且,我希望您能快点告诉我。”
“而同时……”
“而同时,我们只好搞搞性能检验,直接看它们对第一定律的反应。”
杰拉尔德·布莱克根据自己的要求,正在第二号放射大楼的第三层上监督安装木制小隔间。
这是一间拱形大厅。在鼓鼓的一个大圆圈内,小隔间如同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飞快地安装起来。工人们基本上默不作声地在干着活儿。但是,不少人明显地感到奇怪,为什么还要安装上六十三个光电管呢?
一个工人在布莱克身旁坐下,摘掉帽子,若有所思地用生满黑斑的前臂擦掉前额的汗水。
布莱克向他点点头:“进展得怎么样,沃连斯基?”
沃连斯基耸耸肩,点着一支雪前烟,说:“非常顺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博士?起先,我们三天没活儿子。然后就干一大堆这些小玩意儿。”他一边用胳臂时支撑着向后靠,一边吐出一团团烟雾。
布莱克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他说:“有两个机器人专家从地球上来到这里。你记得咱们和机器人之间的麻烦事吗?它们不能往伽马辐射场里跑。可是,我们反反复复往它们脑袋里灌输这个道理之前,它们老往那里钻。”
“记得。我们没有得到新的机器人吗?”
“我们得到了几个补充的机器人。但我们大部分的工作是给机器人输入新知识。总之,制造它们的人想使它们不至于轻易被伽马射线毁掉。”
“看来可真稀奇。把研制超原子驱动的全部工作停下来,只为了这些机器人的事。依我看,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应当使驱动的工作停顿。”
“嗯,只有楼上的那些人对这事有发言权。我嘛,我只是照人家说的去干。很可能,这是一桩什么交易………
“是啊,”这个电工撇嘴一笔,狡黠地眨眨一只眼睛。“在首都华盛顿一些人是相互认识的。但是,只要我的薪水准时送到,我就得使劲干。至于超原子驱动,可不是我的事。他们在这里打算干什么?”
“你问我?他们带来了一大批机器人,六十多个。他们打算测量一下反应。我就知道这么一点。”
“要测量多久?”
“我还想知道呢。”
‘好吧,”沃连斯基大说其风凉话,“只要他们把我的钱给我,他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去吧。”
布莱克感到颇为得意——让这一说法传开吧,它不伤害谁,但又比较接近实际情况,可以稍稍满足人们的好奇心。
有个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坐在椅子里。一件重物坠落了,很快地向这个人砸下去。在最后一刹那,用同步的方法使一根铁棍突然有力一击,把重物打到一边。在六十三个小隔间里,这些ns-2型机器人正在观看这种情景。就在重物被改变方向之前的一刹那间,它们都向前冲去。六十三个光电管都向前离开原来的位置有一米多远,引起记录笔上下跳动,在纸带上划出犬牙状曲线。
重物又被抬起,坠落;又抬起,又坠落;再抬起……
总共十次!
这些机器人也向前冲了十次,每次当它们看见人安安全全地地稳坐在椅于里时,才又停住。
自从第一次和机器人公司的代表共进午餐之后,河尔纳少将再也没有全套地穿过他的军服。现在,他上身只穿一件蓝灰色的衬衫,敞着领口,黑色的领带松垮地耷拉在胸前…
他期待地望着勃格特。勃格特的穿着依旧整整齐齐,大概只有双颊上渗出的小汗珠,才显露了池内心的紧张。
将军问:“情况怎么样?你们想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呢?”
勃格特回答说:“一种差别,恐怕,这种差别对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来讲,显得太细微而难以捉摸了,这些机器人当中,有六十二个必须冲向那个明显受到威胁的人。这种必要性在机器人学中称为被迫反应。您看,甚至当机器人知道这个人将不会受到伤害;而且在第三、第四次之后,它们应该已经明白这一点,它们还是无法避免不作出这种反应。这是第一定律所要求的。”
“嗯。”
“但是,第六十三个机器人,即修改过的内斯特却没有这种被迫感。如果它愿意的话,它可以呆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幸的是,”勃格特的声音里带出了少许憾意,“它并没有这样。”
“为什么您这样认为呢?”
勃格特耸耸肩:“我想,卡尔文博士到这里的时候,会告诉我们的。很可能,也只是做些令入害怕的、悲观的解释。有时她有点烦人。”
“她能胜任工作,是吗?”将军突然担心地皱起眉头。
“是的,”看来,勃格特觉得怪有趣的。“她完全能胜任工作。她像机器人的姐姐一样了解它们。我想,这是由于她非常痛恨人们的缘故。她是心理学家也罢,不是也罢,问题就在于她是个非常神经过敏的人,有时容易想入非非。您不要拿她太当真。”
勃格特把一长卷划有虚线的图表在他的面前摊开:“将军,您看。对每个机器人来讲,从重物开始坠落,到机器人冲了一米多所用的时间随着试验一再的重复而呈逐次减少的趋势。有一定的数学比例来支配这类现象,而脱离这种比例,就可能预示着正电子脑有明显的异常。不幸的是,它们全部都显得是正常。”
“可是,如果我们的第十号内斯特没有作出被迫反应,那么为什么它的曲线和别的机器人的一样呢?这点我不明白。”
“这很简单。机器人学中的反应与人的反应不尽相同。这真是遗憾。人的自觉动作比条件反射的动作要缓慢得多。而机器人则不然。在它们身上,仅仅是一个人们自由选定的问题。否则,自由的动作和被迫的动作速度都是一佯的。我原希望看到第十号内斯特在第一次试验时会吃惊,因而它作出反应的时间会推迟。”
“但是它没有这样?”
“恐怕是没有。”
“那么,我们没有什么进展喽,”将军带着沮丧的表情仰靠在椅子里,“你们到这里已经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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