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骡 第二十章 谋反者(2/2)
那时,将是四个月以来内心交战的最高xdx潮。从逃亡时期开始,他就有了这个念头,等到进了牛顿市的工厂……
普利吉上尉穿著铅质的围裙,戴著厚重的面罩,日复一日地在工厂工作。他的一切军人气质与架式,在两个月之后就全部被磨光了。如今他只是一名劳工,靠双手挣钱,下工后在城中消磨半个晚上,而且绝口不谈论政治。
两个月以来,他一直没有再见到“狐狸”。
然后,有一天,一个人在他的工作台前一个踉跄,他的口袋中就多了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的是“狐狸”。他顺手就将纸片扔进核能焚化槽中,纸片立时消失无踪,产生了大约一毫微焦耳的能量。他回过头来,继续开始工作。
那天晚上,他来到“狐狸”的家,遇到了另外两位久仰大名的人物。不久,四个人便玩起了扑克牌。
他们一面打著牌,让筹码在各人手中转来转去,一面开始闲聊起来。
上尉说:“这是最根本的错误,你们仍旧生活在早已不存在的过去。八十年来,我们的组织一直在等待正确的历史时刻。我们对谢顿的心理史学深信不疑——这门学问最重要的前提之一,就是个人的行为绝对不算数,绝不足以创造历史。因为复杂的社会与经济巨流会将他淹没,使个人成为历史的傀儡。”
他细心地整理苦手中的牌,估计了一下这副牌的点数,然后扔出一个筹码,再说:“为什么不干脆把骡杀掉?”
“哼,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坐在上尉左边那人凶巴巴地问。
“你看——”上尉丢出两张牌,然后回答说:“就是这种态度在作祟。一个人只是银河人口的千兆之一,不可能因为一个人死了,银河就会停止转动。然而骡却不是人,他是一个突变种,他已经颠覆了谢顿的计划。你如果分析其中的含意,将会发现这就代表他——一个突变种——推翻了谢顿整个的心理史学。如果他从来未曾出现,基地就不可能沦陷;而如果他不再存在,基地就不会永远被占领下去。
“想想看,民主分子和市长以及行商斗了八十年,采取的都是温和、间接的方式,现在让我们来试试暗杀的手段。”
“怎么做?”“狐狸”不置可否地插嘴问道。
上尉缓缓地回答:“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五分钟之内就有了灵感。”
他瞥了坐在他右方那人一眼,那人的脸庞宽阔红润,好像半个大西瓜。然后上尉继续说:“你过去曾经是茵德布尔市长的侍从官,我从来不晓得你也是地下组织的一员。”
“我也不知道你竟然也是。”
“好,那么,你身为市长的侍从官,由於职责所在,必须定期检查官邸的警报系统。”
“的确如此。”
“如今,骡就住在那个官邸中。”
“是这么公布的。不过身为一位征服者,骡要算是十分谦逊——他从来不做公开演讲或发表声明,也一直未曾在任何场合公开露面。”
“这件事情人尽皆知,不过它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你,前任的侍从官,我们有你就够了。”
大家摊牌之后,“狐狸”将其他三人的筹码收了去。然后他又慢慢地发牌,开始新的一局。
曾经担任侍从官的那个人,将牌一张一张拿起来,同时说道:“抱歉,上尉,我过去虽然常常检查警报系统,不过那只是例行公事,我对它的构造一窍不通。”
“这点我也想到了,不过其中控制器的线路已经印在你的脑海中。如果我们使用心灵探测器,探测到深层的话——”
那人红润的脸庞顿时变得煞白,并且一下子拉得好长,手中的牌也被他一把捏皱。他尖叫道:“心灵探测器?”
“你用不著担心,”上尉用精明的口吻说:“我知道如何使用,绝不会伤害到你,你顶多只会感到有些虚弱,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如果成功的话,你的冒险就算是你付出的小小代价。在我们中间,—定有人能从警报控制器推算出波长的组合,也一定有人会制造定时的小型核弹,而我自己负责将核弹带到骡的身边。”
於是四个人把牌丢开,聚在一块研究起来。
上尉又宣:“在预定的那天傍晚,在端点市的官邸敖近安排一场骚动。不必要有真正的打斗,制造一阵混乱,然后立刻一哄而敌就行了。只要将官邸警卫吸引过去……或者,至少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从那天开始,他们足足准备了一个月。从国家舰队上尉军官变成谋反者的汉·普利吉,他的身份又再度滑落,这一次,变成了一名“刺客”。
现在,汉·普利吉这名刺客已经进入了官邸,对於自己熟用心理学的结果,他感到一阵冷漠的骄傲。他早就预料到,由於外面配置了完善的警报系统,因此官邸里面不会有什么警卫。而实际的情况,则是根本没有一个警卫。
辟邸的平面图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他就像是一个小黑点,在铺著地毯的坡道上迅疾无声地移动。来到坡道尽头之后,他立刻紧贴著墙壁,等待最后一步的行动。
在他面前是一个私人起居室,一道小门紧紧锁著,在门的后面,一定就是那个屡创奇迹的突变种。其实他还来早了一点——核弹还有十分钟的寿命。
十分钟过去一半之后,周遭的一切仍然是一片死寂。骡只剩下五分钟好活了,而普利吉上尉也是一样……
他的心头突然起了一阵冲动,遂起身向前走去——这个行刺计划绝不可能失败了,当核弹爆炸时,官邸贬变得片瓦不存,一切都将灰飞烟灭。骡与自己仅隔著一扇门,仅仅十码的距离、根本不会有什么差别。可是,在他们同归於尽之前,他想亲眼看看骡的真面目。
他终於豁了出去,抬头挺胸大步走向前,使劲敲著门——
门应声而开,眩目的光线随即射了出来。
普利吉上尉错愕片刻,马上又恢复了镇定。他看见一个外表严肃、穿著灰暗制服的男子,站在这个小房问的正中央,气定神闲地抬起头来望著他。
那人的身前吊著一个鱼缸,他随手轻轻敲了一下,鱼缸就迅速摇蔽起来,把那些色彩艳丽的名贵金鱼吓得上下乱窜。
那人终於开口:“上尉,进来!”
上尉的舌头打著颤,舌头下面的小金属球似乎开始膨胀,彷佛在进行爆炸前的准备动作——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核弹的生命已经进入最后一分钟,却是一件不可否认的事实。
穿制服的人又说:“你最好把那颗无聊的药丸吐出来,否则你根本没有办法说话。放心,它不会爆炸的。”
最后一分钟终於过去,上尉怔怔地慢慢低下头,将银色的小球吐到手掌上,然后使尽力气掷向墙壁。一下细微尖锐的“叮当”声之后,小球从半空中反弹回来,在光线照耀下闪闪生辉——就是如此而已。
穿制服的人耸耸肩:“好啦,别再理会那玩意了,上尉,这无论如何对你没有好处。我并不是骡,在你面前的是他的总督。”
“你是怎么知道的?”上尉以沙哑的声音喃喃问道。
“你要怪只能怪我们高效率的反问系统。你们那个小小的叛乱团体,我可以念出每一个成员的名字,还数得出你们每一步的计划……”
“而你一直装聋作哑到现在?”
“有何不可?我来此地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把你们这些人揪出来——尤其是你。几个月以前,当你还是‘牛顿轴承厂’的工人时,我就可以逮捕你了,但是现在这样子更好。即使你自己没有提出这个计划,我的手下也会有人提出类似的计划。这个结局十分,戏剧化,算得上是一种黑色幽默。”
上尉以凌厉的目光瞪著对方:“我也有同感,现在是否一切都结束了?”
“好戏才刚开始呢。来,上尉,坐下来,让我们把成仁取义的壮举抛到一边,只有傻瓜才会相信那一套。上尉,你非常有才干,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你是基地上第一个了解到骡有超凡能力的人。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对骡的早年发生了兴趣,不顾一切地搜集他的资料。拐走骡的小丑那件事你也有份,那个小丑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将来为了这件事,我们还要好好算个总帐。当然,骡也了解你的才干,有些人会害怕敌人太厉害,但骡可不是那种人,因为他有化敌为友的本领。”
“所以你现在还对我那么客气?喔,不可能!”
“喔,绝对可能!这就是今晚这出喜剧的真正目的。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是你对付骡的小小阴谋却失败得很滑稽,你甚至不配将它称为‘阴谋’。在毫无胜算的晴况下还要白白送死,难道这就是你所接受的军事教育吗?”
“首先得确定是否真的毫无胜算。”
“当然确定。”那位总督以温和的口气回答:“骡已经征服了基地,然后为了达成更伟大的目标,立刻将基地变成一座大兵工厂。”
“什么更伟大的目标?”
“就是征服整个银河,将四分五裂的各个世界统一成新的帝国。你这个冥顽不灵的爱国者,骡就是要实现你们那个谢顿的梦想,只不过比谢顿预期的提早七百年。而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你可以帮得上一点忙。”
“我一定可以,但是我也一定不会做。”
“据我了解,”那位总督劝道:“目前只剩下三个独立行商世界还在作困兽之斗,但他们不会支撑太久的。解决他们之后,基地体系的武力就会彻底从银河中消失。你还不肯认输吗?”
“没错!”
“可是你终究会肯的。心悦诚服的归顺是最有效的,不过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做得到。可惜骡不在这里,他正率领大军亲征顽抗的行商,如同过去每一场战役一样。不过他与我们一直保持联络,你不需要等太久。”
“等什么?”
“等他来使你‘回转’。”
“那个骡——”上尉以冰冷的口气说:“会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他会的,我自己就无法抗拒。你认不出我了吗?想一想,你到过卡尔根,所以一定见过我。我当时戴著单眼镜,穿一件深红色毛皮里的礼服,头上戴著一顶高筒帽……”
上尉听到这里,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全身立即僵硬起来。他吃力地问:“你就是卡尔根原来的统领?”
“是的,不过我现在是骡手下一名忠心耿耿的总督。你看,他的感化力量多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