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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上帝之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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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石门挡住了三一学院的入口,石门上还有一扇小木门。我穿过门走进去。一位身穿黑色大衣、头戴圆顶礼帽的行李搬运工带我参观了学院,领我穿过最大的庭院——中庭。我们穿过石头过道,走进一条铺满成熟小麦色石头的长廊。

“这里是北回廊,”搬运工说,“牛顿就是在这里跺脚测量回声,首次计算了声速。”

我们回到大门。我的房间在正对着它的三层。搬运工走后,我站在两个行李箱中间,从小窗口向外望去,凝视着神秘的石门和它超凡脱俗的城垛。剑桥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古老而美丽。只是我变了。我不再是一名游客,不再是一个客人。我成了大学的一员。门上写着我的名字。根据上面的文字,我属于这里。

第一堂课我穿了深色衣服,希望自己不会太显眼,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与其他同学不一样。我说起话来 当然不像他们,不仅仅因为他们是英国人。他们的言语节奏轻快、抑扬顿挫,让我觉得像是在唱歌,而不是说话。在我听来,他们说话时文质彬彬,显得受过良好教育;而我说话则倾向于含糊不清,一紧张就结巴。

我在一张大方桌周围选了一个座位,听邻座的两个学生讨论讲座主题——以赛亚·伯林 [1] 的两个自由概念。坐在我旁边的学生说他以前在牛津大学学过以赛亚·伯林;另一个说他在剑桥读本科时就已经听过这位老师讲的关于伯林的课。我从未听说过以赛亚·伯林这个名字。

老师开始讲课。他语气平静,但将材料过得很快,仿佛认定我们对此都已很熟悉。其他学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没记笔记。我将每个字都草草地记了下来。

“那么以赛亚·伯林的两种概念是什么?”老师问。几乎所有同学都举起了手。老师叫了那名来自牛津的学生。“消极自由,”他说,“是不受外部限制或阻碍的自由。此种意义下的自由指一个人的身体不受他人阻碍地行动。”一时之间我想起了理查德,他似乎总能准确无误地把读过的东西背诵出来。

“很好,”老师说,“第二个呢?”

“积极自由,”另一个学生答道,“是摆脱内部约束的自由。”

我在笔记里记下这个定义,但我并不理解它。

老师试图澄清这个概念。他说积极自由是自制,由自我掌控的自我统治。他解释说,拥有积极自由就是控制自己的思想,从非理性的恐惧和信仰中解放出来,从上瘾、迷信和所有其他形式的自我强迫中解脱出来。

我不知道何为自我强迫。我环顾房间,除了我似乎没有人对此感到困惑。我是少数记笔记的学生之一。我想让老师做进一步解释,但是有什么东西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我确信这样做无异于对着一教室的人大喊:我不属于这里。

下课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凝视着窗外的石门和中世纪时期的城垛。我想到了积极自由,想到了自我强迫可能的意义,直到我的头隐隐作痛。

我给家里打电话,是母亲接的。听见我用哭声说“你好,母亲”,她很激动。我告诉她,我不该来剑桥,我什么都不懂。她说她一直在进行肌肉测试,发现我有一个脉轮失去了平衡。她说她能调整。我提醒她我可是在五千英里之外。

“没关系,”她说,“我会调整奥黛丽身上的脉轮,让它飞向你。”

“让它怎么着我?”

“飞 ,”她说,“对生命能量来说,距离不是问题。我可以从这里将修正过的能量传送给你。”

“能量的传播速度有多快?”我问,“和声速一样,还是更像一架喷气式客机?它是直接飞过来,还是会在明尼阿波里斯市停留一下?”

母亲笑着挂断了电话。

大部分早晨我在学校图书馆的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学习。还是这样的一天早晨,杨百翰大学的好友德鲁通过电子邮件给我发了一首歌。他说那是一首很经典的歌,但歌名和歌手我都从未听说过。我用耳机播放了这首歌,立刻就被它牢牢吸引。我望着北回廊,一遍又一遍地听:

将自己从精神奴役中解放出来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放我们的思想

我把这两行歌词记在笔记本上,写在正在撰写的论文的空白处。阅读时我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到歌词上面。我从网上了解到鲍勃·马利 [2] 脚上的肿瘤。我还了解到马利曾是拉斯特法里教教徒,该教派信仰“全身完整”,因此他拒绝做截肢手术。他在四年后去世,年仅三十六岁。

将自己从精神奴役中解放出来 。这句歌词是马利在去世前一年写下的,当时本可以动手术去除的黑色素瘤正转移到他的肺、肝、胃和大脑。我想象一个贪婪的外科医生,长着锋利的牙齿和细长的手指,力劝马利进行截肢手术。想到医生的可怕形象和他腐败的药物,我便胆怯退缩了。这时我才明白之前未明白过来的一点,尽管我已弃绝了父亲的世界,却从未寻找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勇气。

我将笔记本翻到关于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的那堂课。在一个空白处,我画线写下: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放我们的思想 。然后我拿起电话拨通号码。

“我需要接种疫苗。”我告诉护士。

每个星期三下午我参加一个研讨会,在那里注意到两个女生——卡特里娜和苏菲——几乎总是坐在一起。圣诞节几星期前的一个下午,她们问我想不想去喝一杯咖啡,我才第一次开口跟她们说话。我以前从未喝过“一杯咖啡”——我从未尝过咖啡的味道,因为这是教会严令禁止的——但我跟着她们来到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 收银员很不耐烦,于是我随便选了一杯。她递给我一个过家家大小的杯子,里面盛着一大汤匙泥浆颜色的液体。我眼巴巴地望着卡特里娜和苏菲端回我们桌旁的杯子里的泡沫。她们讨论起课堂上的概念;我则纠结要不要喝掉我的咖啡。

她们轻松自如地使用高深复杂的术语。其中一些术语,如“第二次浪潮”,我以前听过,但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些,比如“霸权式男性气概”,我读着就拗口,更不用说理解了。我喝了几口苦味的浓缩液体,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们谈论的是女权主义。我盯着她们,好像她们在玻璃后面。我从来没有听人将“女权主义”这个词用作谴责以外的含义。在杨百翰大学,“你听上去像个女权主义者”标志着争论的结束。它也表明你输了。

从咖啡馆出来后我去了图书馆。在上网查询了五分钟、去了几趟书架后,我回到老位置上,面前摆了一大堆书,都是我如今已经知道的“第二次浪潮”作家——贝蒂·弗里丹、杰梅茵·格里尔、西蒙娜·德·波伏娃——的作品。每本书我只翻了几页便合上了。我从未在书本上见过“阴道”这个词,也从未将它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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