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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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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爷爷还年轻时,常骑在马背上,去照看放养在山上的成群的牲畜。爷爷的牧马可谓传奇。它们像旧皮革一样老练,优雅地移动着结实的身体,仿佛受骑手思想的指引。

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我从没见过那些马。随着爷爷年纪越来越大,放牧的范围小了,种的地多了,直到有一天他连地也不种了。他不再需要马,所以将值钱的马卖掉,其余的都放了。它们成倍繁衍,等我出生时,山上已有了一群野马。

理查德称它们“狗粮马”。每年,我、理查德和卢克都会帮爷爷围赶十几匹马,带去镇上的拍卖会,将它们卖掉屠宰。有那么几个年头,爷爷的目光会越过那些即将被赶上绞肉机的体弱受惊的马,望着那些年轻的种马踱着步、坦然接受首次被囚禁的命运,眼中流露出一种渴望。然后他会指着其中一匹马说:“别装上那匹马,我们将驯服它。”

但野马不易驯服,即使对爷爷这样的人来说也是如此。我和哥哥们会花几天甚至几周时间先赢得这匹马的信任,这样我们才能碰它。接着我们轻抚它的长脸,循序渐进,再过几周用手环住它宽大的脖子和肌肉发达的身体。这样过了一个月,我们便拿来马鞍。马会突然把头一扬,用力之猛差点折断笼头或挣断缰绳。有一次,一匹古铜色的大种马当畜栏不存在一样将它撞穿,然后自己从另一头钻出来,浑身是血,伤痕累累。

我们尽量不给那些要被驯服的野兽起名字,但我们总得用某种方式提及它们。我们选择的都是具有描述性、不带情感色彩的名字:大红、黑母马、白巨人。这些马在弓背跃起、扬起前腿直立、翻滚或跳跃时,有十几次把我从它们身上甩了下来。我以百种姿势四仰八叉摔倒在地,每次都立刻爬起来,飞快地跑到安全的树上、拖拉机上或篱笆上,以防这些马报复。

我们从未成功;我们的意志力先于它们动摇。有些马一看到马鞍便弓背跃起,也有些马允许人骑在它们背上在畜栏里跑,但就连爷爷也不敢骑它们上山。它们的天性没变。它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情又强大的化身。骑上它们就是放弃自己的立足点,进入它们的领地,冒着一去不回的危险。

我见过的第一匹被驯服的马是一匹枣色骟马。那时它正站在畜栏旁边,从肖恩的手里咬方糖。那是一个春天,我十四岁。我已经多年没碰过马了。

这匹骟马属于我,是一位舅姥爷送给我的礼物。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它,深信我靠得越近,它便会跃起、尥蹶子或冲过来。但它只是闻了闻我的衬衫,留下一道长长的湿漉漉的污渍。肖恩扔给我一块方糖。马闻到了糖的味道,用下巴摩挲我的手指,弄得我痒痒的,直到我伸开手掌。

“想驯他 [16] 吗?”肖恩说道。

我可不 想。我很怕马,或者说是被我想象出来的马吓坏了——它们是重达几千磅的恶魔,野心勃勃,敢用脑袋撞石头。我对肖恩说他可以去驯马,我会隔着篱笆观看。

我不想给这匹马起名字,所以我们只是叫他“一岁”。“一岁”已经接受了缰绳和笼头,于是肖恩第一次拿出了马鞍。“一岁”看到马鞍便紧张地用蹄子刨土;肖恩慢慢走近,让他好奇地闻闻马镫,咬咬鞍头。接着肖恩摩挲他宽阔的胸膛上光滑的皮毛,动作平稳,不慌不忙。

“马不喜欢没见过的东西,”肖恩说,“最好先把马鞍放到前面让他适应。等他对马鞍的气味和感觉真正熟悉了,我们再将它套到他背上。”

一个小时后,马鞍被套紧了。肖恩说可以上马了,而我爬上谷仓屋顶,确信畜栏会被撞碎。但肖恩爬上马鞍时,“一岁”仅仅跳了一下。他微微抬起前蹄离地几英寸,像是打算扬起前腿直立起来,但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又低下头,放下了蹄子。不一会儿,他就接受了我们要骑他的要求,接受了自己被骑的命运。他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在其中,他是别人的所属物。他从没有过野性,所以听不到来自另一个 世界大山的狂野召唤——在那里,他既不能被拥有,也不能被人骑。

我还是给他起名“巴德”。一个星期以来,我每天晚上都看着肖恩和巴德在苍茫的暮色中穿过畜栏。终于,在一个柔和的夏日傍晚,我站在巴德旁边,在肖恩稳稳按住笼头时抓起缰绳,跨上了马鞍。

肖恩说他想摆脱过去的生活,第一步便是要远离以前的狐朋狗友。忽然间,他每天晚上都回家,找点儿事做。他开始开车送我去虫溪剧场排练。高速公路上只有我们俩在漂流时,他情绪平和、轻松愉悦。他会开玩笑打趣,有时也会给我提建议,主要是“别学我过去那样”。但一到剧场,他就变了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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