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喜鹊谋杀案 > 02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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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说他会见我的。”

“我知道。我非常抱歉。但他今天实在太忙了。”

“可我特意请了一天假,从巴斯一路坐火车过来。你不能这样对待别人。”

“你说得没错。但这不是庞德先生的错。是我没看他的记事簿。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用零钱补偿你的火车票钱。”

“这不仅仅是火车票的事。这件事关乎我的一生。我必须见他。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助我。”

隔着起居室的双开门,庞德听见了外面的对话。他坐在扶手椅上,抽着一根他喜欢的寿百年香烟[1]——黑色的烟身,一端是金色的。他一直在构思他的著作,这是他毕生的心血,已经完成了四百页,还远没到结尾的时候。书的标题是:刑事调查之景观。弗雷泽打印出了最新写完的一章,拿给了他。“第二十六章:审讯和解读”,他现在还不能看。庞德原以为还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完成这本书,可他再也不会有一年时间了。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她还年轻。即使隔着木制的屏障,他还是能判断她正处于眼泪决堤的边缘。庞德想起了他的病情。颅内肿瘤。医生给了他三个月。他真的打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苦思索他无法做到的所有事吗?就像现在这样。他有些生自己的气,他干脆利落地捻灭香烟,起身打开门。

乔伊·桑德林站在走廊里,正在和弗雷泽交谈。她是个娇小的女孩,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如此,金色的头发衬托出一个非常精致的脸蛋和孩童般澄澈的蓝眼睛。她来见他的这身打扮也很漂亮。浅色的雨衣,腰间系着一条腰带,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原本没必要这么穿,但穿在她身上却很养眼,他怀疑她特意选择了这身衣服,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干练。她的目光掠过弗雷泽,发现了他。“庞德先生?”

“是我。”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抱歉,打扰您了。我知道您有多忙。但是,拜托了,您能给我五分钟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五分钟。虽然她无法知晓,对于他们俩来说,这五分钟都意义重大。

“那好吧。”他说。在她身后,詹姆斯·弗雷泽看上去气鼓鼓的,就好像庞德的同意让自己阵营的他大失所望了。但是庞德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她听起来很失落。今天已经足够悲伤了。

他带她走进办公室,房间虽然朴实无华,却让人感觉很舒适。里面有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一面古董镜,带金色边框的版画,都是十九世纪维也纳的比德迈风格[2]。弗雷泽跟着他们走进来,在房间一侧坐下,双腿交叉,膝盖上平放着一个记事本。他其实不一定要记些什么。庞德从来都不会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他会记住客户说的每一句话。

“请继续,桑德林小姐。”

“噢,拜托,叫我乔伊就好。”女孩回答道,“实际上,我的名字是乔西。但大家都叫我乔伊。”

“还有,你是从巴斯市远道而来?”

“为了见您,走再远的路我都甘愿,庞德先生。我在报纸上看过关于您的报道。他们说您是当世最好的侦探,没有什么是您做不到的。”

阿提库斯·庞德眨了眨眼睛。这种奉承总是会让他有些不舒服。他不安地调整了一下镜框,局促地笑了笑。“你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但也许我们已经超越了自己,桑德林小姐。你一定要原谅。我们待客不周,都没有给你提供一杯咖啡。”

“我不想要咖啡,非常感谢,我不想浪费您太多时间。但我迫切需要您的帮助。”

“那你不妨先和我们说说你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

“好,当然。”她在椅子上挺直脊背。詹姆斯·弗雷泽摆好下笔的姿势,等着她继续讲下去。“我已经告诉你们我的名字了,”她开始讲述,“我和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哥哥保罗住在韦斯特伍德村的穷人区。不幸的是,保罗一生下来就患有唐氏综合征,生活不能自理,但是我们很亲近。实际上,我爱全部的他。”她停顿了一下,“我们的房子就坐落在巴斯郊外,但我在一个叫埃文河畔的萨克斯比村庄里工作。我在当地的诊所找到了一份工作,给雷德温医生当助手。顺便说一句,她人非常好。我跟着她工作差不多两年了,一直很开心。”

庞德点点头。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了,喜欢她的自信和清晰流畅的表达。

“一年前,我遇到一个男孩,”她继续讲下去,“他在一场意外事故中受了重伤,来诊所治疗。他修车的时候,汽车差点砸在他身上。千斤顶砸到他的手,几根手骨骨折。他的名字叫罗伯特·布莱基斯顿。我们一见钟情,没多久就开始约会。我非常爱他。现在,我们已经订婚了。”

“恭喜你。”

“我希望事情就像最初这样简单。但现在我不确定婚礼是否会正常进行。”她抽出一张纸巾,用它轻轻沾了沾眼睛,动作克制有度,情绪没有过于激动。“两周前,他的母亲去世了。她于上周末下葬。罗伯特和我一起参加了葬礼,当然,这太可怕了。但更加糟糕的是人们看他的眼神……还有从那之后的风言风语。事实是,庞德先生,他们都认为是他做的!”

“你的意思是……他杀了她?”

“是的。”她花了一些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继续说道,“罗伯特和他母亲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他母亲名叫玛丽,给人当管家。那个地方很气派,我想,若是亲眼见到,您定会说那是一座庄园。名字叫作派伊府邸。它是马格纳斯·派伊先生的私产,在他们家族中传承了几个世纪。总之,她负责做饭、打扫、采购,都是这类的活儿;而且她就住在府邸外的木屋里,那也是罗伯特长大的地方。”

“你没有提到他的父亲。”

“他没有父亲。他在战争期间离开了他们。情况非常复杂,罗伯特从不谈起。你看,这是一个家庭悲剧。派伊府邸里有一个大型湖泊,据说水非常深。罗伯特和弟弟汤姆曾在湖里游泳;当时罗伯特十四岁,汤姆十二岁。不知怎么,汤姆游到了水流湍急的地方,淹死了。罗伯特试图救他,但没成功。”

“当时他的父亲在哪里?”

“他是博斯坎普城[3]的一名机械师,为英国皇家空军效力。不是多么遥远的地方,而且他也时常回家,但是出事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当他发现——好吧,后面的事情你就得问罗伯特了,我敢肯定,他也不是记得非常清楚。关键是,他的父母开始互相折磨,渐行渐远。他指责她没有好好照顾孩子们,她责怪他没有陪在他们身边。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因为罗伯特从不谈起这些事,余下的都是村里的流言蜚语。总之,结局就是,他搬出去了,丢下他们母子俩孤零零地住在木屋里。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我甚至再也没见过他。他没来参加葬礼——或者说就算他来了,我也没有见到。他名叫马修·布莱基斯顿,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罗伯特跟着母亲长大成人,但他们两个相处得却从来都不愉快。说真的,他们应该搬走,不该再留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每天路过儿子丧命的那片湖泊,日复一日地看见它。我觉得它给她施了咒……让她想起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也许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她在责怪罗伯特,尽管在事发时他并不在那片湖泊附近。人有时候确实会钻牛角尖,不是吗,庞德先生。就像是某个疯狂的执念……”

庞德点点头。“诚然,我们有很多方法应对失去至亲的痛苦,”他说,“悲恸却从不曾让人理智。”

“我只见过玛丽·布莱基斯顿几次,当然了,虽然我也经常在村子里见到她。她常常来诊所。她没有生病,只是和雷德温医生是好朋友。在我和罗伯特订婚之后,她邀请我们去木屋喝茶——但那情形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并不是全然不友好,可她十分冷漠,问我的那些问题,就好像我是在应聘一份工作似的。我们在前厅喝茶,我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托和茶杯,就像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说,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而可怜的罗伯特完全置身于她的阴影下。当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安静而害羞。我印象中,他没有说一个字。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毯,就像做错了事,等着被斥责。你真该看看她是怎么对待他的!一说起他,她就没一句好话。她死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她的态度非常坚决。时间嘀嗒嘀嗒地流逝,我们如坐针毡。屋子里有一座巨大的老爷钟,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它在整点敲响,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离开那里。”

“在她死之前的那段时间,你的未婚夫不再和母亲同住了吗?”

“是的。他还住在村子里,但是搬进了他工作的那间车库上方的公寓里。我认为他接受这份工作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远离她。”乔伊把用来擦泪的纸巾叠好,塞进她的袖子里,“我和罗伯特真心相爱,玛丽·布莱基斯顿的态度很明确:她认为我不是他的良配,但即便她没有死,她的反对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会结婚,会幸福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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