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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神奇合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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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这么干能行吗?”韦斯利·莫奇问道。发怒使他提高了嗓门,而害怕又使他的嗓门变细了。

没人吱声。詹姆斯·塔格特坐在椅子边上没有动,从额头下方抬眼看着他。沃伦·伯伊勒恶狠狠地朝烟灰缸里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弗洛伊德·费雷斯博士笑着。威泽比先生的嘴唇和双手都叠在了一起。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弗雷德·基南停止了在办公室内的踱步,两手交叉,坐在了窗台上。正俯身坐着的尤金·洛森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玻璃矮桌上的插花,愤愤地抬起身体,向上瞧了瞧。莫奇坐在他的桌后,拳头下面是一张纸。

尤金·洛森回答了:“在我看来这么做不行。我们不能让固有的困难动摇我们的信念,这项宏伟的计划完全是为了公共的福利,是为人民着想的,人民需要它,需要是第一位的,因此我们没必要考虑其他的事情。”

没人反对或者搭腔。他们的这副样子倒像是洛森使得讨论更难进行下去了。然而,有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他坐着屋子里最好的扶手椅,和众人分开,并不显山露水,很满意大家都未注意他,同时十分清楚,他们谁都不可能忽视他的存在。他看了看洛森,又瞧了瞧莫奇,然后带着欢快的语调说道:“就这么说,韦斯利,把它的调子放低一些,再润润色,然后让你的新闻界去造舆论——你用不着担心。”

“好的,汤普森先生。”韦斯利闷闷不乐地说。

作为一国首脑的汤普森先生从不引人注目。和任何三个以上的人在一起,他就普通得难以辨认,而他一个人的时候,似乎身边能聚集起无数他所代表的同样一群人。全国的人都说不太清楚他的模样:他的照片在杂志封面的曝光率和他前任的一样,但人们向来说不准哪些是他的照片,哪些又是报道普通人的文章登出来的“邮局职工”或者“白领职员”的照片——只不过汤普森先生的衣服领子通常是蔫蔫地打着卷。他的肩膀宽阔,身材瘦小,长着细线般的头发和宽宽的嘴巴,年龄看上去跨度很大,既像是忧心忡忡的四十多岁,又如同是精力充沛的六十岁。尽管已经大权在握,他还是在不断有计划地扩充着权力,因为那些把他推到这个座位上的人们希望他这样做。他有着并不聪明的人所具备的狡猾和懒人发疯后的能量。他走上自己生涯顶峰的唯一秘诀就是机会,这一点他很明白,对于其他的东西他也不抱任何指望了。

“很显然是要采取一些措施,果断的措施,”詹姆斯·塔格特说,他并不是对着汤普森先生,而是冲着韦斯利·莫奇,“我们不能让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了。”他颤抖的声音很不服气。

“放松点,吉姆。”沃伦·伯伊勒说。

“必须要做点什么,而且要快!”

“别看我,”韦斯利·莫奇大声说,“我无能为力,如果人们不合作的话,我也没办法。我现在放不开手脚,需要有更大的权力才行。”

莫奇以朋友和他的个人顾问的名义把他们都召集到了华盛顿,针对全国的危机开了这个私下的非正式会议。不过,瞧他的这副样子,他们吃不准他是在给他们施加压力,还是在向他们发牢骚,他是在威胁他们,还是在求他们帮忙。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威泽比先生用数据一般干巴巴的声音拘谨地说道,“截至今年第一天的过去十二个月当中,企业的破产率与之前的十二个月相比翻了一番;从今年的头一天开始至今,破产率已经上升了三倍。”

“一定要让他们相信错在他们自己身上。”费雷斯博士轻描淡写地说。

“哦?”韦斯利·莫奇的目光投向了费雷斯博士。

“无论你做什么,就是不能道歉,”费雷斯博士说,“要让他们自己感到惭愧。”

“我不想去道歉!”莫奇喊道,“我不想去指责谁,我需要更多的权力。”

“但这的确是他们自己的错,”尤金·洛森颇有挑战意味地对费雷斯博士说,“是他们缺乏社会意识,他们不肯承认生产并非是由个人决定的,而是一种公共责任。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们都没有权利失败。他们必须继续生产下去,这是一个社会的使命。一个人的工作不是他个人的事,而是社会的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个人的事情——或者个人的生活。这才是我们必须迫使他们明白的。”

“金明白了我的意思,”费雷斯博士笑了一下,说,“尽管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认为你是什么意思?”洛森提高了嗓门问。

“好了。”韦斯利·莫奇喝令道。

“我不在乎你打算怎么做,韦斯利,”汤普森先生说,“我也不在乎商人们是不是会对此大发牢骚。只是你一定要控制住媒体,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我已经控制住了。”莫奇说。

“一个编辑不合时宜地胡说八道,比十个不满的百万富翁给我们造成的危害还要大。”

“没错,汤普森先生,”费雷斯博士说,“不过,你能说出有哪个编辑知情吗?”

“我想是没有了。”汤普森先生说。听上去他感到很满意。

“无论我们要去依赖谁,为谁做出规划,”费雷斯博士说,“有一句过时的话我们完全可以不必去顾虑:就是说什么要依赖那些有智慧和诚实的人。我们不必考虑他们,他们已经过时了。”

詹姆斯·塔格特向窗外看了一眼。在华盛顿宽阔的街道上方,四月中旬的天空露出了几块淡淡的蓝色,几道阳光射透了云层。远处,一座挺立的纪念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光亮:这是一座高大的白色石塔,耸立在那里,正是它所纪念的人说过费雷斯博士刚才引用的话,这座城市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詹姆斯·塔格特移开了视线。

“我不欣赏教授所讲的话。”洛森阴沉着脸,高声说道。

“冷静点,”韦斯利·莫奇说,“费雷斯博士谈的可不是理论,而是实际。”

“哦,说到实际的话,”弗雷德·基南说,“那我要告诉你,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去管商人,我们必须要考虑的是就业,给人们更多的工作机会。在我的工会里面,每个工作的人要养活五个没工作的,这还没算上他那群饿肚子的亲戚。如果想听我建议的话——哦,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干的,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发布一条命令,强制全国的每一家发薪机构再多雇三分之一的人。”

“老天爷!”塔格特叫了出来,“你疯了吗?我们连现在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我们现有的人手已经开工不足!再多三分之一?他们根本就没活儿可干!”

“谁在乎你有没有活儿让他们干?”弗雷德·基南说,“他们需要工作,首先要考虑的是——需要——对不对?而不是你的利润。”

“这不是利润的事!”塔格特急忙叫嚷着,“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利润,你没有任何理由来诬蔑我。问题只是在于,我们有一半的火车都是在空跑,要运的货连一节电车都装不满,我们究竟从哪里才能弄到钱给你们那些人发工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心地放慢了说话的语速,“不过,我们确实理解工人的困难,并且——这只是个想法——假如允许我们把运输费上涨一倍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增加一定的人手——”

“你疯了吧?”沃伦·伯伊勒叫道,“你现在的运费已经快让我破产了,每次货车从工厂里进出,我都浑身发抖,我的血都被它们榨干了,我已经负担不起了——你还要再翻倍?”

“你能否负担得起并不要紧,”塔格特冷冷地说,“你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公众需要铁路,需要是第一位的——比你的利润更重要。”

“什么利润?”沃伦·伯伊勒叫嚷着,“我什么时候又有过利润?谁也不能指责我是在赢利!瞧瞧我的财务报表就行了——然后再看看我的那个竞争对手的,他独占了所有的客户和原材料,占尽了技术上的便宜,垄断着秘密的配方——然后再跟我说谁是赢利的人!……不过当然了,公众的确是需要铁路,也许我能克服一定的运费上涨,只要我能——这只是个想法——只要我能得到一笔补贴,帮我把今后这一两年挺过去,等到我调整过来,就——”

“什么?你还要?”威泽比先生顾不上再一本正经,脱口叫了出来,“你从我们这里已经弄了多少贷款,又延期、停付和缓付了多少回了?你连一分钱都没有还过——你们这些人都在破产,税收受了这么大的冲击,你从哪儿再指望我们给你弄来钱去做补贴?”

“有人还没有破产嘛,”伯伊勒慢吞吞地说,“只要还有人没破产,你们就没有道理让这样的需求和惨状蔓延到全国各地。”

“我是爱莫能助!”韦斯利·莫奇嚷道,“对此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需要更多的权力!”

他们不清楚汤普森先生怎么会想到来参加这次会议。他言语不多,却一直很注意地听着。此时,他看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愉快地笑着。

“干吧,韦斯利,”他说,“执行第10-289号命令,你是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他们全都沉着脸,不情愿地跟着站了起来。韦斯利·莫奇低头瞧了一眼他的那张纸,生气地说:“假如你想让我这么干的话,你就得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

“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宣布。”

“这有一定的困难,是——”

“这我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这是你的职责。明后天把草案拿给我看看,但我不想看什么细节。半个小时后我还得做一个广播讲话。”

“最主要的困难是,我不敢肯定10-289号命令的某些条款是得到了法律授权的。我担心会遭到反对。”

“哦,行了吧,我们已经颁布了这么多的紧急法案,如果你从中仔细找一找,肯定能找出支持它的东西。”

汤普森先生带着亲切的笑容转向其他人。“余下的细节我就让你们去商量了,”他说,“很感谢你们来华盛顿帮我们解决这些问题。很高兴见到你们。”

他们等着他走出去,门关上之后才重新就座,彼此谁都不去看谁。

他们没有听说过10-289号命令的具体条文,但他们知道这里包含的内容。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命令,但却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无声而意会地保守着秘密。此刻,他们还是同样希望不要亲耳听到这项命令的具体条文。他们内心的复杂机关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时刻到来而设计的。

他们希望这项命令能够实施,希望它既能够实施,又不必明说出来,这样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装作不知道。谁都没有公开宣称过10-289号命令便是他的终极目标,但通过过去几代人的努力,它已经成为可能,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无数的讲话、文章、说教和评论已经为它每一款细则的实施做好了准备,只要有谁说出了他们的目的,就会招致目的性十足的恼怒叫嚣。

“现在形势是这样的,”韦斯利·莫奇说,“国家的经济状况前年好于去年,去年好于今年。显然,照这么发展下去,我们是没法再坚持一年的。因此,我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必须挺住,坚持到我们能调整过来,达到彻底的稳定。自由已经被证明是失败的,因此,有必要采取更多严厉的控制。既然人们不能,也不愿意主动地解决他们的问题,就必须强迫他们这样去做。”他顿了顿,拿起了那页纸,用稍微放松一些的口气补充道,“见鬼,现在居然成了我们只能维持现状,却动弹不得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停下来!我们一定要停下来,一定要让那些混蛋停下来!”

他的脑袋缩进了肩膀,他看着他们,一脸怒气,仿佛宣布国家面临的问题就是对他个人的侮辱。那么多想从他这里捞到好处的人都怕他,而此刻,他表现得仿佛他的怒气是一切问题的解决之道,仿佛他的怒气可以所向披靡,仿佛他只要发怒就可以了。然而,围坐在他桌前的人们搞不明白的是,房间里的这股怒气究竟是他们自己的情绪,还是这个耸肩弓腰站在桌子后面的人发出的被困老鼠一样的恐慌。

韦斯利·莫奇长了一张长方脸,梳理过的头发使扁平的头顶更加明显,他的下嘴唇阴沉地鼓起,灰暗的褐色眼球像蛋黄一样蒙在浑浊的眼白当中。他脸上的肌肉突然抖动了起来,随即倏然而止,没有传递出丝毫的表情。从来没有人看见他笑过。

韦斯利·莫奇出身的家庭世代以来都说不上是穷还是富,毫无特色;不过,它一直有着自己的传统:就是一直受着正统的大学教育,因此对经商者一向很瞧不起。家里的墙上总是挂着毕业证书,表现出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因为这些证书并没有自动带来与它们被证明了的精神价值对等的物质回报。在众多亲戚里,有一个富有的叔叔。他一生与钱为伴,在他孤单的晚年,从一大群的侄子侄女中唯独看中了韦斯利,因为他是这一大群人中间最不起眼的一个,因此朱利叶斯叔叔觉得他最可靠。朱利叶斯叔叔不喜欢聪慧的人,也对打理自己的钱财不胜其烦,所以他就把这个活儿交给了韦斯利。等到韦斯利从大学毕业的时候,便已经沦落到无财可理了。朱利叶斯叔叔把这些归咎于韦斯利的狡诈,捶胸大叫着韦斯利这个管家实在太不会计划。实际上,从来就没有过任何计划;韦斯利根本说不出钱都到哪里去了。在高中的时候,韦斯利是成绩最糟糕的学生之一,一直特别嫉妒那些成绩好的学生。大学则教会了他根本不必去嫉妒他们。毕业后,他就职于一家生产劣质脚鸡眼治疗药物公司的广告部门。药物很畅销,他升任了部门的头头。他不再做这个产品,转而去做生发剂的广告业务,然后又做获得专利的乳罩,再以后是新型的肥皂、饮料——随后,他当上了一家汽车企业的广告部副总。他沿用推销鸡眼药物的方法去推销汽车,结果卖不出去。他抱怨自己的广告费用不够。公司的总裁建议他去找里尔登,是里尔登介绍他去了华盛顿——里尔登对他派到华盛顿的人应该去如何工作一点也不懂。是詹姆斯·塔格特把他安排进了经济计划和国家资源局——条件是他舍弃里尔登,转而帮助沃伦·伯伊勒去整垮丹·康威。从那时起,人们就开始扶持韦斯利·莫奇步步高升,和朱利叶斯叔叔当初所想的原因一样:他们相信庸才才是可靠的。坐在他桌前的这些人所接受的理论便是因果规律是一种迷信,人在面对现状时无需追根溯源。根据目前的形势,他们认为韦斯利·莫奇的手腕异常的高超和巧妙,因为无数的人都向往得到权力,只有他得到了。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是,韦斯利·莫奇只不过是各种势力互相倾轧之下的一个平衡点。

“这只是一份10-289号命令的草稿,”韦斯利·莫奇说,“尤金、克莱蒙和我先把它赶出来,好让你们有个大致的概念。我们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和建议——因为你们代表着劳工、企业、运输和各界的专业人士。”

弗雷德·基南离开窗台,坐在了椅子的一只扶手上。沃伦·伯伊勒把他的雪茄吐了出来。詹姆斯·塔格特低下头瞧着自己的手,似乎只有费雷斯博士还很自在。

“从大众的幸福出发,”韦斯利·莫奇念道,“为了保障人民的利益安全,实现完全的公正和彻底的稳定,特规定在国家紧急状态期间——”

“第一点,所有工人、领取薪水的人,以及一切雇员,从即日起应继续工作,不得离开、被解雇或变换工作,违者将被处以刑罚。刑罚的处决由联合理事会做出,理事会由经济计划和国家资源局的指定人选组成。所有年满二十一岁者应向联合理事会报到,并根据理事会的意见,分配到最符合国家利益和需要的地方去。

“第二点,所有的工业、贸易、制造及一切商业机构从即日起保持营业,以上机构的所有人不得退出、离开、退休,不得关闭、出售、转让他们的企业,违反的企业及他们的一切财产将一律收归国有。

“第三点,与一切设备、发明、配方、程序和工艺相关的任何专利及版权,将作为爱国的紧急赠礼,由专利和版权的所有者自愿签署礼券,交给国家。联合理事会将本着公正和不含歧视的原则,批准申请者使用上述专利和版权,以此消除垄断行为,杜绝废余产品,使其最大限度地满足全国的需求。一律不得使用任何商标、品牌及版权名称。所有以前的专利产品必须标以新的名称,所有的制造商在出售时均使用相同的名称,该名称由联合理事会选定。一切私人的商标和品牌自此作废。

“第四点,自命令发布之日起,不得生产、发明、制造和销售目前尚未上市的设备、发明、产品及一切物品。专利和版权局自此取消。

“第五点,涉及任何生产行为的一切设施、机构、公司及个人从即日起应严格按照基本年份的产量生产同等数量的产品。该基本年份,或者称为标准年份的年度截止日期为本命令的发布日期。超额或不足的生产将受到处罚,该处罚由联合理事会决定。

“第六点,任何人,不分年龄、性别、出身和收入,从即日起将每年购买物品的花费严格控制在与基本年份的购买额相等的水平上。过度和过少的购买将受到处罚,该处罚由联合理事会决定。

“第七点,所有薪水、价格、工资、红利、利润、利率及一切收入,于命令发布之日冻结在目前的水平上。

“第八点,所有因本命令而起的纠纷,以及本命令未涉及到的规定,由联合理事会审理和裁决,该裁决将为最终裁决。”

即使是这四个在听着的人,也还残留着一些人的自尊,这自尊使得他们呆若木鸡,感觉到痛苦难耐。

詹姆斯·塔格特首先说话了。他的嗓音很低,但带着不由自主的号叫般的剧烈颤抖:“好啊,当然可以了,如果我们没有的话,他们凭什么就应该有?他们怎么就该站在我们头上?假如我们完蛋的话,那就一定要让他们一起完蛋。我们一定不要给他们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对这样一个造福所有人的实用计划,这么说也太可笑了吧。”沃伦·伯伊勒面带惊恐地看着塔格特,刺耳地说。

费雷斯博士哑然失笑。

塔格特的眼睛似乎有了神,他提高了说话的嗓门:“当然了,这计划很实用,很及时,而且公正。它会解决所有人的问题的,会给所有人都带来安全感,带来休整的机会。”

“它会使人们安全,”尤金·洛森说,他咧开嘴笑着,“安全——这才是人们需要的。如果他们需要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应该得到呢?就因为有几个阔佬反对吗?”

“要反对的不是那些富人,”费雷斯博士懒洋洋地说,“富人可比谁都更希望有安全感——难道你们没发现吗?”

“那好,谁会反对呢?”洛森不耐烦地说。

费雷斯博士挖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洛森把视线一转,“让他们见鬼去吧!我们干吗要担心他们?我们一定要为小人物撑腰。正是因为太聪明才给人类带来了所有这些麻烦。人的思想是一切罪恶的根源。现在是心灵做主的时候了。我们必须要关心的只能是那些软弱、温顺、生病和憨厚的人。”他的下嘴唇柔软而挑逗般地抽动着,“那些大家伙们就是要为小人物们服务的,如果他们不肯尽他们的道德义务,我们就必须迫使他们就范。曾经出现过一个理智的时代,但我们已经走过去了,现在是爱的时代。”

“闭嘴!”詹姆斯·塔格特喊道。

他们全都瞪着他,“上帝呀,吉姆,你怎么了?”沃伦·伯伊勒哆嗦着说。

“没什么,”塔格特说,“没什么……韦斯利,能不能让他安静点?”

莫奇不太愿意地说:“可我没看出——”

“你让他安静点就是了,我们又没必要听他的,对吧?”

“是啊,可是——”

“那好,咱们接着说。”

“这算什么?”洛森抗议道,“我很讨厌这样,我绝对——”然而,他从周围的脸上没有看到有谁表示支持,便停住了,他的嘴巴垂了下去,显得恨恨不平。

“咱们继续吧。”塔格特来了劲儿。

“你是怎么回事?”沃伦·伯伊勒竭力忘掉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掩饰地问。

“天才是一种迷信,吉姆,”费雷斯博士带着一种特别强调的口吻,慢悠悠地说着,好像知道他说出了他们心里未曾说出的话一样,“智力这东西压根儿就没有。人的大脑是社会的产物,汇合了他从周围的人那里得到的影响。没有谁能发明任何东西,他只是把漂荡在社会空气中的东西体现出来而已。天才只是一个聪明的捡破烂的人,把原本就属于社会的主意和想法贪婪地囤为己有,一切想法都是偷来的。如果我们能消灭私有财产,财富的分配就会更公平,如果消灭天才,想法的分配就会更公平。”

“我们在这里是谈正事,还是互相取乐?”弗雷德·基南问。

他们转向了他。他肌肉结实,五官粗犷,但他脸上令人称奇的细微线条使他的嘴角向上翘起,看上去总是有一丝聪明、嘲讽的笑意。他两手插兜,跨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带着警察盯小偷的冷酷笑容看着莫奇。

“我唯一要说的就是你最好把我的人安排到联合会里,”他说,“伙计,你最好把这事办妥——否则,我就让你的那个第一点彻底完蛋。”

“我当然想让工会能有个代表进入联合理事会,”莫奇冷淡地说,“就像代表着工业、各个职业,以及各个交叉部分的——”

“没有交叉部分,”弗雷德·基南稳稳地说道,“只有工会的代表,就这样。”

“什么!”沃伦·伯伊勒嚷了起来,“这不全成了你们的人吗?”

“没错。”弗雷德·基南说。

“可如此一来,全国的所有企业就都受你的控制了!”

“那你认为我是想要什么?”

“这不公平!”伯伊勒叫道,“我是绝不支持的!你没有权利!你——”

“权利?”基南显出一副不懂的样子,说,“我们讨论的是权利吗?”

“可是,我是说,不管怎样,总还是有些最基本的所有权吧——”

“听着,伙计,你想得到第三点,对不对?”

“这个,我——”

“那你现在就最好别玩这套所有权的把戏,把它收起来。”

“基南先生,”费雷斯博士说,“你不能犯这种太一概而论的错误吧,我们的政策必须要灵活,没有绝对的原则能——”

“还是留着这些和吉姆·塔格特讲吧,博士,”弗雷德·基南说,“我很清楚我说的话,这是因为我从来没上过大学。”

“我反对,”伯伊勒说,“你这种独裁的方式——”

基南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说:“听着,韦斯利,我的人是不会欣赏那个第一点的,如果让我来管的话,我就可以叫他们忍着,如果不让的话,没门。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这——”莫奇哽住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韦斯利,那我们怎么办?”塔格特叫道。

“如果想说通理事会的话,”基南说,“你就来找我,但我要控制这个理事会,只有我和韦斯利。”

“你觉得全国的人会答应吗?”塔格特吼道。

“你别拿自己开玩笑了,”基南说,“全国的人?如果一切准则都不再存在的话——我觉得博士说得对,因为如果这个游戏根本就没有规矩,纯粹是互相掠夺的话,肯定就没有准则了——那么就是把你们全算上,我的支持者也比你们的要多,雇员总是比雇主多,这你们可别忘了!”

“这个态度可太荒唐了,”塔格特傲慢地说,“不管怎么说,这项措施都不是为了工人或雇主的私利,而是为了大众的普遍利益。”

“好吧,”基南笑道,“那咱们就按你的话来说。谁是大众?如果你说的是素质——那你不是,吉姆,沃利·伯伊勒也不是 (1) 。如果你说的是数量——那绝对就是我,因为我有的就是数量。”他收敛了笑容,突然带着一副厌烦的痛苦表情补充道,“只不过,我不会说什么我是为了我的大众的利益在工作,因为我知道我不是。我知道我是在压榨那些穷光蛋,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他们心里也明白。但他们知道,假如我想坐稳的话,就必须经常让他们尝到些甜头,但和你们这些人,他们可是连半点机会都得不到。所以,假如他们非得被鞭子赶着的话,他们宁愿是我来举着它,而不是你们——你们这些只会淌着口水、骗取同情、唯唯诺诺地说什么大众利益的混账东西!你们是觉得外面有群傻子可以让你们这些从大学出来的精英们随意糊弄么?我是在敲诈钱财——但我知道这一点,我的人也都知道,而且他们清楚我早晚有一天会还清这笔债。并不是说我的心地有多善良,我一分钱都不会少拿,但至少他们还能有指望。不错,这让我时常觉得恶心,我现在就对此很厌恶,但把现实弄成这个样子的并不是我——是你们——所以我就按照你们设计好的规则来玩这场游戏,而且会奉陪到底——反正咱们谁也玩不了多久了!”

他站了起来。没有人搭腔,他的目光从每人的脸上逐个扫视过去,停在了韦斯利·莫奇的身上。

“理事会给不给我?韦斯利?”他轻松地问。

“圈定具体人选只不过是技术问题,”莫奇愉快地说,“咱们能不能随后再谈,只是你和我?”

屋子里的人都明白,这实际等于是答应了。

“好吧,伙计。”基南说。他走回窗前,坐在窗台上,点了根烟。

剩下的人不约而同地都看着费雷斯博士,似乎是想得到一些指点。

“不要受这番祷告的影响,”费雷斯博士流利地说,“基南先生是个很不错的演说家,但对现实的状况一点考虑都没有,他无法辩证地去看问题。”

又一阵沉默后,詹姆斯·塔格特突然开了口,“我不管,这无所谓,他必须要把局势稳住,一切都要保持现状,和现在一样。谁都无权改动任何事,不过——”他猛地转向了韦斯利·莫奇,“韦斯利,根据第四点,我们必须关闭所有的研究部门、实验室、科技基金,以及类似的机构,他们都是非法的。”

“对,是这样,”莫奇说,“这我倒是还没想到,得把这些内容加上。”他找出一支铅笔,在那页纸的空白处飞快地写了几笔。

“这样可以避免带有浪费性质的竞争,”詹姆斯·塔格特说,“我们就不必为了一些还不知道的东西而彼此争斗,用不着担心新发明会给市场造成恐慌,用不着只是为了赶上野心太大的竞争对手而把钱扔到没用的实验里去。”

“对,”沃伦·伯伊勒附和着,“在保证大家都有了充足的旧东西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浪费钱搞新的。把该死的实验室都关掉,越早越好。”

“是的,”韦斯利·莫奇说,“我们会关掉它们,全都关掉。”

“国家科学院也要关吗?”弗雷德·基南问。

“哦,不!”莫奇说,“那不一样,那是政府部门。再说,它是个非营利机构,而且所有的科学研究有了它就完全够了。”

“足够了。”费雷斯博士说。

“你把所有的实验室都关掉以后,那些工程师和教授这样的人怎么办?”弗雷德·基南问,“所有其他的工作和企业都冻结了,他们靠什么生活?”

“哦,”韦斯利·莫奇挠了挠头,转向了威泽比先生,“是不是让他们去领救济,克莱蒙?”

“不行,”威泽比先生回答,“为什么要这样?他们这么点人,掀不起什么大浪,用不着操心。”

“我想,”莫奇转向了费雷斯博士,“你们应该可以吸收他们的一部分人,弗洛伊德?”

“是一部分,”费雷斯博士慢条斯理地说道,似乎在玩味着他的答话里的每一个音节,“就是那些可以合作的人。”

“其他人呢?”弗雷德·基南问。

“他们就只能等着了,直到联合理事会能给他们找出点事情去做。”韦斯利·莫奇说。

“他们在等待的过程中吃什么呀?”

莫奇耸了下肩膀,“在国家处于紧急状态的时候,总有些人会成为受害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们有权这么做!”塔格特突然喊叫起来,打破了屋里沉闷的气氛,“我们需要这样做,难道不对吗?”没有人应声。“我们有权保障我们的生计!”没有人表示反对,但他继续用颤抖和恳求的语气坚持说道,“几百年来,我们头一次能够这样高枕无忧。人人都清楚他和别人的位置和工作——并且我们不会受制于任何一个会冒出新主意的人。谁都不能把我们从生意场上赶出去,偷走我们的市场,靠低价排挤和挤垮我们。没人再会来兜售什么可恶的新玩意,让我们决定的时候进退两难:把它买下来就会倾家荡产,但如果我们不买,而是被别人买走了,还是会倾家荡产!我们不用再去做决定,任何人都无权决定任何事。决定只有这么一回,一切就这样了。”他带着乞求的目光,逐个望着眼前一张张的面孔。“现有的发明已经够多的了——已经可以让每个人都满意了——为什么还允许他们继续发明?我们为什么允许他们让我们总是不得安宁?我们为什么总是生活在永远的动荡不安里?难道就因为有那么一些不老实的、野心勃勃的冒险者吗?我们应不应该因为几个不安分的人的贪婪而牺牲掉全人类已有的满足?我们不需要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他们。但愿我们能丢掉那种对英雄的崇拜!英雄?他们从古至今做的只是破坏,驱赶人们去疯狂地角逐,没有喘息,不得安生,无法放松,失去安全,跑着去赶上他们……总是如此,没有尽头……我们刚刚赶上,他们又领先好多年了……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从来就不给我们任何机会……”他的眼珠不停地乱转,他瞧了一眼窗外,但马上便转移了视线:他不愿意看到远处那座白色的尖塔。“我们不用再和他们纠缠,我们胜利了。这是我们的时代,我们的世界。几百年来的头一次——我们将要有保障了——这是自从工业革命以来的第一次!”

“呃,我认为这个嘛,”弗雷德·基南说,“是和工业革命唱反调的。”

“你怎么居然敢说出这种话!”韦斯利·莫奇厉声说道,“我们绝对不能对公众这样说。”

“别担心,兄弟,我对外不会这么说的。”

“这纯粹是谬论,”费雷斯博士说,“是无知的说法。所有的专家早就认为,一个计划下的经济可以达到最大限度的生产效率,集权制度会带来超级的工业化。”

“集权会驱散垄断的阴影。”伯伊勒说。

“它还能如此吗?”基南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伯伊勒没有觉察到话里的讥讽,认真地回答道:“它会驱散垄断的阴影,带来工业的民主。让所有人都能丰衣足食。就拿现在来说,铁矿石这么紧缺,既然有更好的金属可以生产,我把钱、人力和国家的资源浪费在生产老式钢材上还有意义吗?这种金属人人求之不得,但谁都得不到。那么这算得上是良性的经济、完美的社会效益,或者民主的法制吗?为什么不允许我生产这种金属,为什么当人们需要的时候就不该得到它呢?难道仅仅就因为一个自私的个人垄断?难道我们应该在他的个人利益面前牺牲我们的权利吗?”

“算了吧,兄弟,”弗雷德·基南说,“我在同一份报纸上早就读了你讲的这些了。”

“你这种态度我很不喜欢。”伯伊勒突然以一种正义的口吻说,他此时的眼神如果是在酒吧里,就会预示着一场拳脚之争。此刻,报纸泛黄页面上的段落在他的心里清晰可见,并让他坐正了身体:

在公众迫切需要之际,我们是否要把来自于社会的努力浪费在生产毫无用处的产品上面?我们是否允许让许多人继续生活在贫困之中,而同时却允许极少数人独占更好的产品与服务?对于专利权的迷信是否应该令我们止步不前?

私人企业无法应对当前的经济危机,这难道还不明显吗?比如说,我们对于里尔登合金的尴尬短缺局面还能忍受多久?里尔登已经难以满足公众高涨的需求呼声。

我们打算何时才停止经济上的不公正待遇和特权?为什么只允许里尔登一个人生产里尔登合金?

“我不喜欢你的态度,”沃伦·伯伊勒说,“只要我们尊重工人的权益,我们也希望你尊重企业家们的权益。”

“是哪一位企业家的什么权益呀?”基南慢条斯理地问。

“我更认为,”费雷斯博士急忙说道,“第二点或许是唯一的当务之急。我们必须遏制企业界人士退休和失踪的罕见现象,一定要阻止他们,这对我们的整个经济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塔格特忐忑不安地问,“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没人知道,”费雷斯博士说,“我们始终找不到一点消息或解释。但这一定要停止。在危急时刻,为国家提供经济上的服务就和服兵役同等重要,任何对此放弃的人都应被视为逃兵。我已经建议对那些人处以死刑,但韦斯利不同意。”

“放松点,伙计,”弗雷德·基南用着怪异缓慢的声音说道。他突然抱着两臂,一动不动地坐定,盯着费雷斯的那股神情令全屋的人忽然意识到了费雷斯是在建议谋杀。“别让我再听见你说什么企业里要有死刑这样的话。”

费雷斯博士无奈地耸耸肩膀。

“我们没必要走极端,”莫奇匆匆说道,“我们不要吓唬人,我们是想让他们站到我们这边来。我们的首要问题是,他们……他们是否能接受它?”

“他们会的。”费雷斯博士说。

“我有点担心,”尤金·洛森说道,“是关于第三和第四点。控制专利没问题,没人会替企业家抱不平。但我担心对版权的控制。这会引起知识分子的反感。这很危险,涉及的是精神的层面。第四条的意思是不是说从现在起就禁止写作和出版新书了?”

“对,”莫奇答道,“是这个意思,但我们不能对图书出版业破例,它和其他行业是一样的。如果我们说了‘禁止新产品’,就必须要做到‘禁止新产品’。”

“可这事关精神领域呀。”洛森说。他的声音里并非是理智的尊敬,而是流露出一种迷信般的敬畏。

“我们不是在影响任何人的情绪,但是只要把书印到了纸上,它就成为了物质商品——而我们一旦为一种商品破了例,就没法控制其他的,就什么都管不住了。”

“是的,的确如此,不过——”

“别傻了,尤金,”费雷斯博士说,“你不想让顽抗分子借机发表长篇大论,把我们的整个计划给毁掉吧?如果你现在说出‘审查制度’这样的字眼,他们就会狂呼说这是残忍的谋杀。他们现在还没转过弯来。但你如果闭口不谈精神,只把它看成是一个简单的物质范畴——和思想无关,只涉及纸、墨和印刷出版——你就能更加顺利地达到目的。你只要确保危险的东西不被印刷和传播——没人会计较物质上的事情。”

“对,可是……可是我觉得写作的人是不会赞成的。”

“你有把握吗?”韦斯利·莫奇问,几乎是笑着瞟了他一眼,“不要忘了,根据第五点,出版业必须按基本年份的产量出版同等数量的书。既然没有新书,他们就得再版重印,老百姓就得买些老书。有很多值得一看的书还一直还没得到公平的机会呢。”

“噢,”洛森应道。他想起自己两个星期前曾见到莫奇和巴夫·尤班克一起吃午餐。然后他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不过,我还是担心。知识分子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千万不能失去他们,他们可是很能制造麻烦的。”

“他们不会,”弗雷德·基南说,“你们那类知识分子只会没事的时候瞎嚷嚷——一有风吹草动就老实了。多少年来,他们始终唾弃那些养活他们的人——却对扇他们嘴巴的人舔指乞怜。不就是他们,像现在这里发生的一样,把欧洲的国家一个接一个地拱手交给了一群蠢货吗?不就是他们拼命嚷嚷着取消警报,打开门锁,放那些暴徒进来吗?从那以后,你听他们再吭过一声吗?不就是他们嚷嚷着说自己是劳工的朋友吗?而对于欧洲国家里的铁链党、奴役营地、十四小时的工作日,以及死于败血症的人,你听他们提高嗓门说过什么没有?没有,可是你却能听到他们对那些忍受皮鞭之苦的人们说什么饥饿就是繁荣,奴役就是自由,受刑室就是兄弟的友爱,而且,假如那些可怜的人对此无法理解,那就是他们咎由自取,要怨就怨那些监狱地牢里血肉模糊的尸体,而不是仁慈的领袖!知识分子?你也许会担心任何一种人,但绝不用担心现在的知识分子;他们什么都能咽得下去。码头工会里最差劲的搬运工都没法让我放心:他能突然想起他还是个人——然后我就管不住他了。可知识分子呢?他们早就把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想,他们所受的一切教育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他们把它忘掉。对知识分子你可以为所欲为,他们会忍的。”

“终于有一次,”费雷斯博士说,“我与基南先生的意见可以一致了。就算我不赞成他的感受,但至少同意他所讲的事实。你用不着对知识分子担什么心,韦斯利。你就让他们中的一些人领着政府的工资,然后派他们出去把基南先生刚才所提到的再原原本本地去宣传宣传:也就是说,受害者只能怪自己。给他们的工资够用就行,头衔一定要响亮——这样他们就会把版权的事扔到脑后,干起活来,效果能超过一整队的执法人员。”

“是啊,”莫奇说,“我明白。”

“我所担心的危险来自另外一个地方,”费雷斯博士沉思着说,“你的那个‘自愿礼券’的做法可能会给你造成很多麻烦,韦斯利。”

“我知道,”莫奇沉着脸说道,“我原本是想让汤普森先生就这一点来帮帮我们,但我估计他不行。我们其实没有没收专利的合法权利。哦,可以勉强变通一下用来支持它的法律条文倒是不少,但都不够确切。只要有哪个企业大亨想试试的话,我们就很可能不是对手。况且,我们必须保持表面上的合法性——否则大众是不会买账的。”

“说得很对,”费雷斯博士应道,“最关键的是要让那些专利自愿地交到我们的手上。即使有法律允许我们施行完全的国有化,也还是把它们当成礼物收过来更好。我们要让人们感觉他们还是掌握私有产权的。大多数人是会就范的,他们会在礼券上签字,只不过会大肆渲染这是爱国的职责,不肯签字的人便是贪婪至极,而他们会签字。不过——”他停住了。

“我知道,”莫奇说,他显然越发地不安起来,“我想,总会有一些死脑筋的混账家伙不肯签字——可他们不是主流,影响不够,没人会听他们的,他们自己的社会圈子和朋友会因为他们的自私而背弃他们,因此这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麻烦。再怎么说,我们只要掌握这些专利就行了——而那些人既没胆子,也没钱去尝试和我们打官司:但是——”他停住了。

詹姆斯·塔格特往椅子上一靠,望着他们。他开始感到这番对话很有意思了。

“是啊,”费雷斯博士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想起了某个能把我们炸成碎片的大亨。我们是否能把碎片再找回来都不好说。在目前这种疯狂的时候,情况如此的错综微妙,谁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什么都可能会被掀翻,让一切的努力全泡汤。假如有谁想这么干的话,那就是他了。他既想这么做,也能做得到。他知道事情的关键在哪里,清楚什么是不能说的——并且他不怕把这些说出来。他知道有一样危险的、致命的危险武器。他是我们的死敌。”

“谁?”洛森问。

费雷斯犹豫了一下,耸耸肩膀回答说:“清白无辜的人。”

洛森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是谁呀?”

詹姆斯·塔格特笑了。

“我的意思就是,让人投降的办法只有一个,”费雷斯博士说,“就是让他感到罪恶,是用他已经承认了是罪恶的东西。如果谁曾经偷过一毛钱,你把对抢银行的惩罚方式加在他身上他也会认。他会忍受任何形式的不幸,不会指望得到什么更好的结果。如果世界上的罪恶太少的话,我们就必须造一些出来。如果我们灌输给一个人,看春天的花儿是罪恶的,而且他相信我们,可还是那样做了——我们就可以随便整治他了。他不会为自己申辩,不会觉得申辩对他还有什么用处,不会顽抗。不过,咱们还是别惹我行我素、问心无愧的人,这样的人我们斗不过。”

“你说的是亨利·里尔登吗?”塔格特问,他的声音异常的清亮。

这个他们一直不愿说出口的名字顿时使他们陷入了一刻沉默之中。

“如果我说的是他呢?”费雷斯博士小心翼翼地问。

“哦,没事,”塔格特回答,“只不过,如果你说的是他,我就可以告诉你,把里尔登交给我好了,他会签字的。”

他们用不着说什么,全都明白了——从他的语气来看——他不是在瞎吹。

“天啊,吉姆!不会吧!”韦斯利·莫奇大吃了一惊。

“没错,”塔格特说,“当我知道了——我所了解到的事情后,我也惊呆了。我没想到,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样。”

“听到这个我感到很高兴。”莫奇谨慎地说,“这个消息很有积极的意义,事实上,它可能非常有价值。”

“有价值——对,”塔格特愉快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实施这项命令?”

“哦,我们得抓紧行动,不能走漏一点风声。我希望你们都严守机密。我想,再过一两个星期我们就可以向他们公布了。”

“你难道不认为在所有价格被冻结之前,可以考虑调整一下铁路的费率吗?我是在想着能够上调,一个很小,但的确是最急需的上调。”

“你和我,咱们再商量一下这件事,”莫奇很和气地说,“这可以解决。”他转向了其他人;伯伊勒的脸色阴沉着。“还有许多细节要敲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这项计划不会遇到任何重大的困难。”他拿出了演讲的声调和姿态;声音听上去很活跃,甚至是兴高采烈,“总会碰到些问题,假如一件事行不通,我们就试着去做另一件事。尝试和出错是行动的唯一实用准则。我们会不断地尝试。如果出现了什么困难的话,要记住它是暂时的,只是在国家紧急状态期间。”

“那么,”基南说,“如果一切都停滞了,如何去结束紧急状态呢?”

“别太较真了,”莫奇不耐烦地说,“我们必须得对付眼前的情况,只要我们政策大的框架是清楚的,就别纠缠细节了。我们会有这个能力,我们将能够解决一切困难,解答所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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