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暗黑馆事件 > 第十九章 暗道问题

第十九章 暗道问题(2/2)

目录

“难不成……”

我紧闭双眼,只在喉咙深处低声说着。于是,自然而然地,一个身影浮出脑海……

我想到一种刚才遗漏的可能性。但不知为什么,我很犹豫要不要立刻告诉玄儿。

或许玄儿也已经知道这种可能性,只是没有说出来……不,即便如此,现在还是不说为妙。嗯,先保持沉默吧。

我暗下决心,自墙边走开了。

4

蛭山丈男为什么遇害了呢?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浦登望和为什么遇害了呢?为什么非杀她不可?

正如玄儿所说,动机毕竟扎根于凶手的内心深处。如果它仅以单纯的“金钱”、“情色”的形式出现,那又另当别论。但如若并非如此,那么第三者要从外部准确把握其动机的确非常困难。

蛭山与望和为什么遇害了呢?为什么非杀他们不可?

虽然我心里依然怀疑这是否与十八年前的案件有关,但关于如今作案的动机,我也只能说是“不知道”。但是——

关于这起事件的凶手,我至少已经想到了一个人。

那是自两个犯罪现场存在的“暗道问题”之中,推导出的某种可能性。只要注意到这点,就能得出非常简单的“答案”了。但作为我来说却难以相信且不愿相信。

玄儿知不知道那种可能性呢?如果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

虽然刚才保持沉默,但内心的不安怎么也无法完全掩饰。

“你的脸色很差啊,中也君。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新想法?”

就算玄儿如此询问,我也还是心不在焉地含混地摇摇头。对于我的反应,玄儿略略皱了皱眉头。

“关于凶案的讨论到此就暂告一段落吧。目前我们只有等待市朗康复。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要问他啊。”

“说起来……”

“怎么啦?”

“首藤先生的夫人——茅子太太的身体状态还没好转吗?”

“是的,她还在二楼房间里熟睡——对了,我也想再好好问她一次。因为我确实也想知道首藤表舅的去向。”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好像是。反正他们啊,做什么都是为了能吃到‘肉’。不过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玄儿半嘲讽地说着,轻轻耸了耸肩。

“还有就是父亲会不会允许报警了。看样子他不会轻易同意——或许我们不得不考虑一起强行说服他了。好在暴风雨似乎已经过去,天亮后如果天气没什么变化,就得想办法渡过影见湖了。”

“塌方呢?”我问道,“市朗不是说中途路上塌方了吗?”

“啊,对了。”

玄儿皱皱鼻子,点点头。

“如果道路因此完全堵塞,那麻烦就大了。哪怕只有电话能通也好啊。”

“先不管报不报警,你说我们被困在这儿的孤立状态还会持续下去吗?”

“很有可能。不过,正如父亲所说,这里食物充足,至少不用担心会饿死。如果长期音讯不通,野口医生的医院或是‘凤凰会’什么的大概都不会坐视不理。就算陆路没有办法,也会用直升机什么的前来救援。关于这个问题,我相当乐观。父亲大概也是如此吧。”

玄儿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天花板,然后迅速将视线落在手边。他看看表,自语道“已经三点啦”,便对我说道:

“好了,我们走吧,中也君。”

他突然改口,我略感诧异,问道:

“接下来去哪儿?”

玄儿将右手伸入裤兜,在里面摸索着。难道除了刚才的纸片,还装着其他东西?

“因为我非要满足你的要求不可嘛。”玄儿回答道,“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按照约定,我会和盘托出你想知道的事。”

“啊……”

很快,玄儿自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看起来形状似乎十分古老,但钥匙本身是新的。没有明显的污垢与锈迹,发出暗淡的银光。

“这是……”

我问道。玄儿声音怪异地回答道:

“在这幢宅子里,有两扇门可谓是‘禁地之门’。这就是开启那两扇门的钥匙。”

玄儿摊开手掌给我看了看,然后又握住了它们。钥匙发出清脆的响声。

“母钥平时保管在父亲的书房里。这两把是我以前偷偷配的。”

“配的钥匙……”

“我要用它带你去一个地方——‘禁地之门’后面的禁忌之地——怎么样,中也君?”

他故弄玄虚的台词令我愈发紧张。我想回答“好的”,但唾液卡住喉咙、发不出声来。

“走吧。”玄儿说道,“我先带你去你一直在意的十八年前的现场。”

5

这个馆可以说是一个与我所熟识的日常世界有着天壤之别的“异界”。但现在还要从这个“异界”去更为离奇的“异界”——

我们再次穿过那条凸显“间隔”、前窄后宽的走廊。走廊尽头便是暗黑馆的西馆,又名“达莉亚之馆”——那里与东馆同为馆内最早的建筑,地处宅子“深处”。

与前晚、即二十四日晚上,鹤子带我经过时不同,如今此处一片寂静。我并不认为当时的雷鸣与风雨之声让人听着舒服,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晚的寂静比肆虐的暴风雨更加令人恐惧。

刚才自玄儿卧室去望和工作室的途中,我就对这身边的寂静隐约产生了厌恶与恐惧。现在依然如此。而且——

侧耳倾听,好像突然听到什么东西隐藏在寂静背后喘息着。几秒之后,似乎又响起它要将这寂静粉碎的怒吼。这种感觉在心中萌芽并不断扩大,无法控制。

玄儿走在前面,为了多少打消一些这种无形的恐惧,我回想起前天在阳光下所目睹的西馆外观。

与东馆一样,这也是一座日西结合的建筑。带有方形陡峭屋顶的塔屋突出在靠南一侧。黑色海鼠壁外墙。黑色房顶。黑色百叶窗禁闭的小小窗子。因老化造成的颜料脱落与自地面蔓延而上的爬山虎,令它呈现出奇异色彩。那色彩谈不上是黑色、灰色还是绿色。即便如此,整体印象仍是黑黢黢的……

就是在这个可称为馆内“某种意义上的中心”或“核心”的建筑之中,隐藏着众多我尚不知晓的浦登家族的秘密吗?

与前晚不同,西馆的大厅之中点着昏暗的吊灯,而非蜡烛。看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蜡烛是为“达莉亚之夜”准备的特别“仪式”中的一环。

——吃下去!

当代馆主柳士郎那仿佛自地底涌现而出的声音,又在脑海深处幻听般不断重复。

——吃下去!

——不准犹豫,吃呀!

——吃下去!

聚集于宴会厅的人们奇异地附和着。

——把那个吞下去!

——把那肉吞下去!

——吃呀……

“中也君,过来。”

玄儿小声唤着我。他已经走到位于大厅左首一侧的双开黑色门扉前面。我用力摇摇头,赶走幻听般的声音,同时慌忙追了过去。

打开门后,那里等候我们的是铺有黑色地毯的昏暗走廊。

玄儿说了声“来”,然后迈步向前走去。我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廊很快分成两股岔道。玄儿选择的那道向南延伸的边廊有两扇黑门,一扇在右侧靠前的位置,另一扇在边廊深处,与右侧靠前的那扇门有些距离。

“这是父亲现在用作起居室的房间。这里与里面的书房相连,以前好像是玄遥的第一书房。那些传声筒就在这儿。”

玄儿指着前面的门说道。

“还有隔壁那里的那扇门以前是第二书房……”

对了,前晚我于宴会中途去方便时,因为喝醉了回来时走错了路,忘了要上二楼,本来想回宴会厅的,但误入了一楼的这间……是的,当时,我就走到这里,想打开那扇黑门,但怎么都打不开。

——请您住手。

鬼丸老人那令人难辨男女的沙哑的颤抖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这里不可以。

当时握着“禁地之门”把手的感觉与被鬼丸老人抓住手腕制止的感觉重叠在一起……

——这里不可以。

——不能靠近这个房间。

“玄儿。”玄儿先一步走到门前,我在他背后问道,“你不是说有两扇‘禁地之门’吗?还有一扇在哪儿?”

玄儿回头看看我,然后默默地向走廊深处扬了扬下巴。走廊尽头的正面还有一扇仿佛融入昏暗之中的黑色门扉。

“那是?”我问道。

于是玄儿沉吟些许时间后,像是卖关子似的停了一会儿。

“那就是达莉亚房间的入口。”

他回答道。

“那扇门后面才是这个暗黑馆真正的控制者曾经生活过的房间。”

6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玄儿自口袋中取出刚才的钥匙,选出一把,插入钥匙孔。钥匙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显得异常沉重,令站在玄儿斜后方看着的我都觉得吃惊。锁打开了……而后,黑色的“禁地之门”向前缓缓打开。

室内一片漆黑。

玄儿打开刚才在壁炉暗道内使用过的手电,走入房间。我留在门前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立即跟进去。

不久,室内的黑暗渐渐退去。玄儿并没有开灯,而是用火柴点燃了几处墙壁烛台上的蜡烛。房间已有十多年未曾用过,即便有灯,恐怕灯丝也早就坏了。

屋内有了些微光亮后,玄儿回到门旁,看着伫立在屋外——走廊中的我,突然说出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对了,中也君,就是这儿。”

“啥?”

我吃了一惊,一脸迷惑。玄儿用手电照着我说道:

“就在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在十八年前的‘达莉亚之夜’,当时年仅九岁的我、浦登玄儿看到了难以解释的现象——好像就是从那儿看到的!”

“从这儿?”

我慌忙环视一下周围。

“从这儿看到了什么……在哪儿?”

“在这个房间里啊。”

玄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据说事情发生在宴会结束后,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个第二书房里发生了那件凶案。就在那案件发生后不久,好像碰巧我独自来到这里,看到临死的玄遥倒在地板上。同时,我还看到有人在这个房间之内。”

“从这儿吗?”

我直视着站在门里的玄儿。

“那——你看到的是凶手吗?”

“可能是吧——不,想不出其他可能性啊。”

我心想这真是很微妙的表达啊。玄儿立刻接着说:

“但是,难以解释的是在我看到那人后的瞬间,他就消失了。我和碰巧此时来到这里的父亲柳士郎一起进入房间,进行了调查,但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头鲜血、动弹不了的玄遥……”

“啊?”

这就是昨晚玄儿提过的、出现在十八年前凶杀案中的“活人消失”的具体情况吗?的确像是侦探小说中所谓的“不可能状况”啊。

“不可能是从窗户逃脱什么的吧。”

我确认道。玄儿默默地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似乎窗子从里面上了锁,外面的百叶窗也关得紧紧的。”

“躲在家具或者某个暗处呢?”

“据说也没有那种可能。”

这些事情超出玄儿自身的记忆范围,他肯定非常着急。玄儿轻叹一口气,关上手电,卡在裤带上。

“总之有个人名副其实地像烟一样从这个房间消失了。当然这话毕竟是九岁的孩子说的,所以好像很多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唉,这也可以理解。据说其中最当真的竟然是父亲。”

“那么,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当晚自杀的卓藏吗?”

“会是这样吗?”

玄儿不自信地摇摇头。

“据说他们问我那个人是谁,我始终回答‘不知道’。不管怎么问,我一直坚持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确实有个人在房里……”

所谓记忆

似已全无

玄儿痛苦地叙述着自己完全想不起来的往昔经历。

漫步道中

不禁目眩

和着玄儿的声音,那首诗的片段又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动不动地站在昏暗走廊里的同一个地方。

“进来啊,中也君。”

玄儿后退一步向我招手。

“你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吧?”

“是的。”

“我会告诉你的啦。关于十八年前的九月二十四日——‘达莉亚之日’的晚上,发生在这间宅邸里的可怕案件的始末,我会在这儿把我所知道的如实相告。”

7

这是差不多有三十叠大小的西式房间。

其正上方——二楼的这个位置应该就是那间宴会厅。所以简单一想,这第二书房与前晚浦登家汇聚一堂的那间屋子大小相同。

不知他何时配的钥匙,不过自那以后,玄儿恐怕曾多次犯禁、独自潜入这个房间。也许他是希望多少能够接近一些自己记忆之外的过去吧。

虽说存在着犹如玄儿这般的侵入者,但这房间的确一直封闭着,有十几年之久禁止出入。所以它的内部如此荒凉,正如我们从“打不开的房间”一词所想象的那样……不,与其说是“荒凉”还不如说是“废弃”更符合现在的氛围。或许也可以说是“遭丢弃”、“被遗忘”更为适合。或是——

由于常年封闭、无人进入,这间屋子已经渐渐停止呼吸、心跳减慢、体温下降,完全停止活动,沉睡至今。这可能是个不恰当的比喻,但我的感觉的确如此。

虽说室内有了一些光亮,但因为没将所有的烛台全部点亮,故而四处仍或多或少有些黑暗角落存在。

摇曳的烛光透着邪气。即便在这昏暗的烛光中,我依然能看到地板上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会留下自己的脚印。

书架、装饰架、书桌——除了与书桌配套的椅子外,还放有安乐椅——矮柜、睡椅……看起来像是保持原貌的家具上没有盖防尘布。这可能意味着今后不会再使用这个屋子或家具吧。

自地板到墙壁、天花板以及日用家具基本都是清一色的黑。电灯也好烛台也罢,均没有丝毫金属光泽。只有在正面中央、即面向庭院的朝西的墙面上有一扇装着磨砂玻璃、上下开关的窗子。其同侧有一个高大的挂钟。指针停在一个让人费解的时刻上——十二点二十三分。

在房间内稍作走动,地板就会微微颤动。灰尘与霉味充斥着鼻腔。潮湿混浊的空气冰冷,但这与刚才在北馆的冰冷感觉不同,仿佛是切肤之冷。

我走到上锁的窗子边,近距离观察后,回到玄儿抱胸站着的房间中央。此时,我突然发现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个……”

我用手指着那个奇怪物体。

“是画框吗?”

自走廊进入房间的角度看,左手一侧、即南侧的墙上,在黑色木板墙上靠门的位置,挂着一个大画框。

宽约有两米左右,有一人多高,看起来足以收纳一百二十号的画作。但在这巨大画框内,却不知为何空无一物。只有与墙壁同为黑色的画框在那里而已。

“为什么那里空空如也呢?”我问道,“原本挂过什么画吗?”

“不,据说原本就是这样。”

玄儿放下抱着的手臂,走到画框前面。

“你知道吗,中也君,这真的是只有边框的画框。”

“怎么说?”

“不仅没有安上玻璃,而且状似背板的这部分也不是背板,完全是后面的墙板。”

说着,玄儿用右手指尖轻轻敲了敲那里。

“换句话说,只是把画框直接安在墙壁上而已。不是挂上去的,而是用钉子固定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禁困惑起来。黑色边框在空无一物的黑色墙壁上围成四方形,上面精细地雕刻着互相缠绕的蔓草形象。

“也就是说将这里用作书房的玄遥,特意造了这样的东西。为什么……”

“这个嘛——其实,也不难想象。”

“是吗?”

“总之,从前这里就有这个奇怪的画框。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也向鬼丸老人确认过。”

说完,玄儿离开“只有边框的画框”,自我身旁穿过房间,在另一面墙边的睡椅上坐下来,将矮柜上的烟灰缸拉到身旁,叼着烟,慢慢跷起二郎腿。

“刚才你说‘向鬼丸老人确认过’?”

我跟了过去,站在睡椅旁。

“这么说,鬼丸老人知道你偷偷进过这个房间?”

“啊,恐怕是的。”

玄儿显得若无其事。

“没有被责备吗?没有责备你擅自打开‘禁地之门’进来吗?”——请您住手。

“也许被抓个现行的话会被责备吧。但还好不是那样。”

——这里不可以。

“鬼丸老人他——”

说到这里,玄儿神态自若地吐了口烟。醇和的烟味包裹着混浊空气中的尘埃与霉味在房间里飘荡着。

“他只是有问必答。既不会反过来多问,也不会把被问及的事告诉他人。”

“口风很紧?”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至少对于如今在这里生活的人是这样。”

“什么意思?”

“对于现在已不在人世的某人,他恐怕会一五一十汇报的。”

“玄儿,那是……”

我刚想问他指的是谁,但还没问出口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

“——达莉亚吗?你指的是三十年前去世的达莉亚太太?”

玄儿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

“鬼丸老人侍奉的真正主人只有已经故去的浦登达莉亚。就连玄遥,他也绝不顺从。当然对于当代馆主的我爸也是如此。他只对达莉亚一人忠心耿耿。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坐吧,中也君。”

玄儿指着睡椅前的安乐椅,扬了扬下巴。

“不用在意会弄脏衣服。”

我听话地坐在椅子上。玄儿将跷着的二郎腿左右换了一下。

“还记得吗?”玄儿问道,“第一个晚上,在去调查岛上的栈桥时我所说的话。”

“说过什么来着?”

“以前这里曾有人在影见湖溺死。”

“啊,记得。怎么啦?”

“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当时住在这儿的用人母子淹死了。”

“孩子玩水时溺水,母亲想去救他,结果一起淹死了。是这样吗?”

“嗯。不过,听说其实淹死的那对母子就是鬼丸老人的家人。”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眨了眨眯起的双眼。

“真的吗?”

若果真如此,那鬼丸老人就是于湖中溺水身亡的孩童的父亲、孩童母亲的丈夫吗?这么一来,自然可以断定这个“活影子”是男的。

“不知道是否属实。我问过他本人,但他一直含糊其辞,说‘那么久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什么记不清了,肯定是说谎嘛。”

玄儿站起来继续抽着烟,一口气抽完后,把它慢慢掐灭在烟灰缸里。

“任何事,哪怕是件很小的事情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我觉得他就像是这个宅子附带的精巧的记忆装置一般。

“不管怎样,在我这样的人看来,此人的存在是非常值得庆幸的。算上父亲在内,他人不知道的或者虽然知道却不想告诉别人的旧事,他都知道也都记得。而且,他会按照你的提问方式,不加多余的感伤或臆想如实相告……”

——您这是向我提问吗?

啊,对了。那个老用人确实对任何人似乎都一视同仁,即便对方是我这样初次见面的来访者。

——我非回答不可吗?

如果让他“必须回答”,他肯定会如实相告。反过来如果当时回答“随便你”之类的话,那你永远别想听到答案。

玄儿说他是“这个宅子附带的精巧的记忆装置”,但我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比喻。鬼丸老人——这个守护着“迷失之笼”的“活影子”早已将暗黑馆整体的“影子”浓缩于己身……

“……听说在玄遥与达莉亚的长女樱出生几年之后,鬼丸老人住进了这个宅邸。大概距今六十年了吧。当时玄遥几近知天命的岁数。达莉亚三十出头,依然美得让人迷恋。她肯定还未显现衰老。而鬼丸老人临近而立。先不管他妻儿的湖中溺死事故何时发生、是否属实,反正就算他完全痴迷于当时的女主人达莉亚那美丽的魔性与强烈的领袖气质,也并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魔性……”

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这蛊惑性的词汇。

“刚才你说的‘这里真正的控制者’就是达莉亚太太吧?”

“当然。”

玄儿点点头,又叼起一支烟。他靠在睡椅上,斜望着天花板。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玄儿继续说道,“表面的或者说泛泛的事实,我可以从父亲以及当时还正常的姨妈那儿听到。我也因此恢复了在旧北馆的大火之中失去的记忆,再次成为浦登玄儿。但至于这座宅邸以及浦登家族过去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鬼丸老人告诉我的。而且对三十年前去世的达莉亚忠心耿耿的他绝不会随便撒谎。我是这么认为的,并且相信这个判断不会有错——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中也君?”

“嗯……也许吧。”

“好,那么——”

玄儿静静地坐下来,说起他记忆之外的十八年前的事情——发生在西馆这个第二书房之中、那件可怕凶案的详细情况,当时这个家的状况,凶案发展到看似解决的经过以及其后的展开与结果。

说着说着,自房间各个角落之中悄然流出的黑暗粒子将玄儿的面容与表情慢慢覆盖。

当然,这肯定是我的心理作用。但无论我怎么告诫自己,眼中的变化都没有停止。黑暗粒子的数量加速增加,不久便完全包裹住玄儿。只有玄儿叙述过去的声音不断轻轻震动着夜晚的寂静——这种略带疯狂的预感,或者说是妄想,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既没有插嘴提问,也没有随声附和,只是静静做一名听众。听着听着,我自己肯定也被房间各个角落悄然流出的黑暗粒子所包裹。或许我的灵魂将因此脱离肉体,开始穿越到跨越十八年之久的时间旅程——这种妄想亦令我难以自拔。

玄儿娓娓道来,我洗耳恭听。

难道就不能立马将潜藏黑夜中的所有噩梦都召集于此,并加以驯服吗?这恐怕也是当时我略带疯狂的妄想之一吧。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