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2)
因为她每天呕吐。
因为她的乳房新近变得丰满起来。
还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月经竟然停了。
莱拉想像自己身处难民营,周边是一片荒凉的土地,临时竖起的支柱上挂着几千张塑料布,在刺人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在草草搭建而成的帐篷之下,她看到她的婴孩,塔里克的婴孩,看到它面容消瘦,下巴松垮,皮肤布满灰蓝色的斑点。她想像在这片北风凛冽的土地上,一群陌生人挖了个地洞,然后擦洗它的小小身体,给它穿上茶色的寿衣,在几只秃鹰失望的注视之下,将它放进洞中。
现在她如何能够跑开?
莱拉凄凉地想起她生命中的人。艾哈迈德和努尔,死了。哈西娜,走了。吉提,死了。妈妈,死了。爸爸,死了。现在塔里克??
但是,奇迹般地,她原来的生活还有一点东西留存下来,在她变得如此彻底地孤独之前,她和曾经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那个人还有最后一丝关联。塔里克的一部分仍在她体内活着,萌发出细小的手臂,生长出晶莹的双手。这是塔里克和原来的生活给她留下的惟一,她如何能带它去冒险?
她匆忙作了个决定。自从她和塔里克发生关系到现在,已经六个星期过去了。再迟的话,拉希德会产生怀疑的。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不光彩的。不光彩的,虚伪的,可耻的。对玛丽雅姆尤其不公平。但即使她体内的婴儿仍只不过只有一颗桑葚那么大,莱拉已经知道身为母亲的她必须牺牲什么东西。品德只是第一件罢了。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闭上了眼睛。
莱拉将会零零碎碎地记得那一场悄然的婚礼。拉希德的西装上的奶白色条纹。他的发胶的刺鼻气味。他的喉结上刮胡子刮破的细小伤口。他给她戴上戒指时那些被香烟熏得发黄的手指。钢笔。它写不出字来。寻找一支新的钢笔。婚约。签字,他的坚定的手,她的颤抖的手。祷告。在镜子中发现拉希德修剪过他的眉毛。
还有,在屋子里某个角落,玛丽雅姆在看着。玛丽雅姆的反对让她觉得呼吸艰难。
莱拉鼓不起勇气去看这个比她老的女人的眼睛。
那天晚上,她躺在他那床冰冷的被子之下,看着他把窗帘拉起来。甚至在他的手指解开她的衬衣纽扣、拉开她裤子的细绳之前,她就已经浑身发抖了。他很兴奋。他的手指摸索着去脱掉他自己的衬衣,解开他的皮带。莱拉清楚地看到他那皮肤松弛的胸膛,突出来的肚脐,肚脐中间蓝色的小血管,胸前几撮白色的粗毛,他的肩膀,他的上臂。他感觉到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到处游走。
“天哪,我想我爱上你了。”他说。
她牙齿打战,请求他把灯关掉。
后来,等到确信他已经睡着之后,莱拉悄悄把手伸到床垫之下,拿出一把她早先藏在那儿的小刀。她拿着刀,划破自己的食指。然后她掀起毛毯,让手指的血滴在被单上那个他们刚才一起躺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