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者”（2/2）

“事实上，那的确是真话。黄金确实存在……只不过需要找到它罢了。您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我们正在筹备出发去寻找黄金。难道您以为在没有任何谎言的诱惑下，那些畜生会愿意出发去寻找黄金吗？啊！我已经反复思考过了！‘占星家’理论的伟大之处正是来源于此：谎言能让人类自生自灭。他为谎言注入只有真相才拥有的缜密性；从来没有为目标奋斗过的人、因失望而消沉的人，都将在他的谎言中复活。您能想到比这更绝妙的计划吗？您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同样的事在现实生活中经常发生，但并没有人提出异议。是的，所有的事物都是表象……您看清楚了……没有人会否认我们的社会是建立在许多愚蠢的小谎言之上的。‘占星家’犯了什么罪？他只不过是用一个极具说服力、巨大且超凡的谎言来取代微不足道的小谎言罢了。‘占星家’带着他的虚伪，让我们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他并非如此……也许是的，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很了不起……因为他的谎言并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说他并非了不起是因为他不过是运用了一个所有骗子和社会空想家都用过的古老原则罢了。假如某天他的事迹被写进了书里，阅读它的人只要稍微有点儿判断力，就会说：‘他很伟大，因为他用了任何骗子都具备的本领来达到他的目的。’而让我们感到离奇且不安的原因不过是懦弱且平庸的灵魂的恐惧罢了，我们以为要想成功必须得经历曲折、神秘且复杂的筹划，而不是通过某种简单的方法。然而，您应该也知道，伟大的创举往往是非常简单的，就像哥伦布竖鸡蛋那样。”

“谎言的真相？”

“正是如此。我们缺乏的正是干大事的勇气。我们以为治理国家要比治理一个普通家庭复杂得多，我们对事情赋予了过多的文学性、过多的愚蠢的浪漫主义。”

“但是，在您的内心深处，我想说的是，您真的觉得我们可能成功吗？”

“那当然，您要相信我……我们将成为阿根廷的主人……假如无法成为世界的主人的话。我们一定会成为阿根廷的主人。‘占星家’的计划是要拯救那些被我们文明的机械化搞得精疲力竭的灵魂。已经没有想法了。也没有好象征或坏象征。‘占星家’曾讲过在旧世界由落魄的懒人们创建的营地。我们将要做的即是同样的事，只不过我们的社会需要有一个强大的计谋……那个计谋甚至能够引诱喜欢看西部牛仔片的普通店员的灵魂。兄弟，关于我们将要制造的麻烦，您了解多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将使用tnt炸药，让那些混蛋受受惊吓。您觉得那些混混和街头帮派是什么？都是些没地方消耗能量的年轻人。于是乎，他们才会在花花公子或阿拉伯人身上发泄。您看……海军准将城……马德林港、特雷利乌、埃斯克尔、鱼溪、‘智利乡村’，我认得那里所有的道路和荒山僻野……您要相信我……我们将组建一支令人羡慕的年轻队伍，”他激动起来，“您认为没有黄金？您让我想起高原上那些眼睛比肚子还要大的孩子。在我们的国家里，一切皆是黄金。”

埃尔多萨因感到自己被对方的热情感染。“淘金者”抽搐着讲述，他挤弄着双眼，一会儿抬起一条眉毛，一会儿又抬起另一条，友好地拍打着埃尔多萨因的胳膊。

“您要相信我，埃尔多萨因……有很多黄金……比您想象的还要多……但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时不我待。埃斯克尔，鱼溪，里欧皮科rio pi，阿根廷中部城镇，位于丘布特省。——译者注……‘智利乡村’……很多很多里……几天几夜的路程……您知道的，为了得到一张价值不超过十比索的马证，需要几周的路程，时间一文不值……一切都很伟大……非常伟大……永垂不朽。您得有信心。我想起和‘面具’走在鱼溪时的场景。不仅仅是黄金……红色的黄金……在那里，在文明中病倒的灵魂也能被治愈。我们将把所有的朋友都送到山里去。您看……我今年二十七岁……拿枪玩儿命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说着，他拿出手枪，“瞧见那只麻雀了吗？”麻雀在五十步外的地方，他将手枪举到下巴的高度，扣压扳机，麻雀伴随着枪击声从树枝上垂直落下。“看见了吧？我就是这么玩儿命的。不要悲伤。您瞧，我二十七岁。鱼溪，埃斯克尔，里欧皮科，‘智利乡村’……那里的荒山僻野都将属于我们……我们将组建‘新愉悦’卫队……‘红色黄金骑士团’……您一定以为我失去理智了。不，不！只有到过那里的人才会懂得。在那种情况下，人会意识到自然贵族社会的必要性。当一个人战胜了孤独、危险、悲哀、阳光和无止境的平川，他将成为另一个人……与在城市里痛苦生活的奴隶迥然不同。您知道我们城市中的无产阶级、无政府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都是些什么吗？是一群懦夫。他们不愿献身于高山和乡村，舍弃沙漠中英勇的孤独，而选择舒适和娱乐。假如人们都去了沙漠，那么工厂、时装店和城市里成千上万的寄生虫怎么办……假如他们每个人都到那里去建立营地？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支持‘占星家’了吧？新生活将由我们这些年轻人来创造；是的，我们。我们将建立一个由恶棍组成的贵族社会。我们将枪决所有追崇托尔斯泰的愚蠢思想的知识分子，而剩下的人则会为我们工作。正因如此，我才如此崇拜墨索里尼。他在曼托林之国开创了权杖的统治，让那个轻歌剧王国在一夜之间成为地中海猎犬。城市是世界的恶性肿瘤。它们将人类摧毁，让人类变得怯弱、奸诈、充满嫉妒，而对他们的社会权利、嫉妒和怯弱予以肯定正是嫉妒。假如在那群懦夫里存在着勇敢的猛兽，那他们早已将一切击溃。相信群体的力量就跟相信伸手可以摘到月亮一样。您看看俄国农民是怎么对待列宁的。但一切都已经筹备好了，唯一需要强调的是：在当下这个世纪，在城市中过得不好的人都应该到沙漠里去。这就是‘占星家’的计划。他的计划非常有道理。最早的基督徒在城市里不如意时，不也都跑到沙漠里去了？他们在那里以自己的方式创建了幸福。而在今天，恰恰相反，城市里的贱民都选择去委员会号叫。”

“知道吗，我很喜欢您用沙漠做对比。”

“当然啊，埃尔多萨因。正如‘占星家’所说：‘那些在城市里过得不好的人没权利去打扰那些享受城市生活的人。在城市里过得不开心或不如意的人可以去高山、平原和大河流域。’”

埃尔多萨因没想到“淘金者”竟然如此暴力。对方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因为他接着说道：

“我们会宣扬暴力，但我们不会允许暴力理论出现在胞里。那些想要表现对当下社会的憎恶的人们需要向我们证明他们对我们社会的服从。您现在了解营地的目的了吗？黄金不也是一种美好的幻觉吗？想要加入的人必须为我们做出牺牲。努力将使他们成为超人。到那时候，他们将被赐予权力。这与修道会不是一回事吗？与军队不也是一回事吗？但是，不，别说话！甚至在大型商业公司……比如在gath&chavesgath&chaves为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的百货公司，成立于1883年，后来被英国哈洛德百货公司收购。——译者注，在哈洛德harrods，英国奢侈品百货公司，拥有近二百年历史，是世界上最为人熟悉的高档百货公司。这两家在当时极其著名的大型百货公司在此以暴力和权力的形象出现，同时也再次影射阿根廷在经济上对英国的依赖。——译者注，那里的员工告诉我公司的管理纪律十分严格，与之相比，军队的纪律就是个笑话。埃尔多萨因，您看到了吧，我们并没有发明什么新的东西。我们只不过是用一个非凡的目的来取代卑微的目的罢了。”

埃尔多萨因在“淘金者”面前感到惭愧。对方的暴力让他嫉妒，对方深入且不容置疑的真理让他愤怒，他多么想反驳他，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远不如他引人注目，我是城市里卑鄙懦弱的人。为什么我没有他那般的热情和憎恶？是的，他说的有道理。我对他微笑，谨慎地微笑，仿佛害怕他会给我一记耳光，因为他的暴力让我恐惧，他的勇气让我愤怒。”

“兄弟，您在想什么呢？”“淘金者”问道。

埃尔多萨因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然后说道：

“我在想，从小到大一直是个懦夫，是件多么可悲的事啊。”

“淘金者”耸了耸肩。

“您认为自己是懦夫，那是因为生活还没威胁过您的性命。我想要看看您的脑袋被抵在枪口下的那一天，看您到底是不是懦夫。事实上，人们在城市里无法成为勇士。您知道的，假如打伤一个混蛋的脸会被警察找麻烦，那么您宁愿选择容忍对方，而不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现实就是那样。人们习惯了忍耐，习惯了遏制住冲动……”

埃尔多萨因看着他：

“知道吗，您很了不起。”

“放心吧，兄弟。您会发现自己很快就会进步……您会找到勇敢的灵魂……只需要迈出第一步。”

他们俩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