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儒勒·凡尔纳大道的午夜 11(2/2)
“我他妈要把你整到瘫痪。”凯斯说。
“不会的,你不是那种人,老兄。我了解你。你知道吗,凯斯?我猜你已经想通了,在千叶城叫迪安做掉你那小婊子的就是我。”
“别。”凯斯不由自主地朝窗户迈进一步。
“其实不是我。不过有什么关系?这对于凯斯先生到底有什么关系?别扯了。我认识你那位琳达。我认识所有的琳达。琳达不过是我生产线上的常规产品。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偷你的东西吗?因为爱。因为她希望你介意。爱?我们来谈谈爱吧。她爱你。我知道,她虽然无足轻重,但是她爱你。你却承受不来。所以她死了。”
凯斯的拳头从玻璃上弹回来。
“别搞烂了你的手,老兄。你还要拿操控台呢。”
邹消失了,玻璃上显现出自由彼岸的夜色和公寓楼的灯光。视听系统自行关闭。
床上的电话不断鸣响。
“凯斯?”平线已经等在那头。“你去哪儿了?我找到她了,但只有这么点信息。”思想盒念出一个地址。“作为一个夜总会,这地方的冰墙有点儿诡异。我只能搞到这么多了,要不就该完全暴露了。”
“好,”凯斯说,“叫保坂电脑告诉马尔科姆断开调制解调器。南方人,谢谢你。”
“乐于效劳。”
他在床上坐了许久,咀嚼着那种全新的,宝贵的感觉。
愤怒的感觉。
“嗨,卢普斯。嗨,凯西,是咱们的朋友卢普斯。”布鲁斯赤身裸体地站在门廊里,身上滴着水,瞳孔放得老大。“不过我们正在洗澡。你要等等吗?还是一起洗?”
“不,谢谢。我需要帮助。”他推开布鲁斯的胳膊,走进房间。
“嘿,老兄,真的,我们在……”
“你们要帮助我。你们很高兴见到我。因为我们是朋友,对吗?是不是?”
布鲁斯眨眨眼。“当然。”
凯斯背出平线给他的地址。
“我就知道他是个黑帮。”凯西在淋浴房里兴高采烈地喊。
“我有辆本田三轮车。”布鲁斯空洞地微笑。
“我们现在就走。”凯斯说。
“那一层都是隔间。”布鲁斯在第八次问过凯斯地址后说。他重新爬上本田车,氢电池排气管口滴着冷凝水,银色减震器上面是红色玻璃纤维车身在晃动。“你要很久吗?”
“不知道。但你们要等我。”
“我们会等你,当然。”他挠挠赤裸的胸脯,“你那地址最后一段,我觉得是个隔间号码。四十三号。”
“有人知道你来吗,卢普斯?”凯斯从布鲁斯肩上探过来,抬头看他。她的头发一路上已经被风吹干。
“大概没有。”凯斯说,“有问题吗?”
“去最下面一层,找到你朋友的隔间。如果他们放你进去就好。要是他们不想见你……”她耸耸肩。
凯斯转过身,沿着雕花铁栏杆的螺旋形楼梯走下去。转过六层楼后,他来到一家夜总会。他停下来,点起一支颐和园,打量桌旁的人们,终于理解了自由彼岸。生意。他听得见空气里交易的声音。他就在这里,在做生意的地方,不是儒勒&12539;凡尔纳大街上那些光鲜亮丽的门面,而是真正的生意场,商场,真正的意义所在。这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大概有一半是游客,另一半则是周边的岛民。
“下楼,”他对路过的侍者说,“我要下楼。”他亮出自己的自由彼岸芯片。那侍者指指夜总会最里面。
他迅速穿过拥挤的酒桌,一路断断续续听见各种欧洲语言。
“我要一个隔间。”他对那张矮桌旁坐着的女孩说。那女孩膝上放着一台电脑终端。“下层的。”他把自己的芯片递给她。
“什么性别?”她将芯片扫过终端上的一块玻璃板。
“女性。”他本能地回答。
“三十五号。如果不满意就打电话。如有需要,可以先看看特殊服务显示屏。”她微笑着将芯片还给他。
她身后的电梯门滑开。
走廊上的灯是蓝色的。凯斯走出电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下去。门上都标着号码,走廊里静悄悄的,像一间昂贵的诊所。
他看到了自己的隔间。他本想找莫利那间,现在却糊里糊涂地举起自己的芯片,放在门牌下方黑色的感应器上。
这里用的是磁性锁,开锁的声音让他想起廉价旅馆。
床上的女孩坐起来,说了句德语,温柔的眼睛一眨不眨。自动模式。她的神经通路已经切断。他退出房间,关上门。
四十三号的门毫无特异之处。他犹豫着——走廊里悄无声息,说明这些房间都是隔音的,用芯片也肯定打不开。他用力敲着金属门,却同样是徒劳,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吸收掉了。
他把芯片放到黑色感应器上。
门闩一响。
门还没打开,她似乎便已击中了他。他跪在地上,背靠钢门,眼前是她僵硬的指尖上,刀刃在几厘米开外颤抖。
“天啊。”她站起身来,拍拍他的头,“你真是蠢到家了。你怎么能把锁打开的,凯斯?凯斯?你没事吧?”
她弯下腰。“用芯片。”他一边说一边喘息,疼痛从胸膛蔓延开来。她扶他起身,将他推进房间。
“你买通了上面的人?”
他摇摇头,倒在床上。
“吸气。跟我数,一,二,三,四。屏气。呼气。再数。”
他捂住胸口。
“你踢了我一脚。”
“我应该踢得更低点的。我想独处。我在冥想,明白?”她坐到他身旁。“还在听简报。”她指指对面墙上一台小小的显示器,“冬寂正在给我讲迷光别墅的情况。”
“它的人形傀儡呢?”
“没有。那是昂贵的特殊服务。”她穿着皮夹克和宽松的黑衬衫,站起身来。“行动就在明天,冬寂说。”
“饭馆里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跑掉?”
“因为我如果留下来,恐怕会杀了里维拉。”
“为什么?”
“因为他对我做的事。那场演出。”
“我不明白。”
“这需要很多钱。”她伸出右手,好像虚握着一只水果,五只刀片滑出来,随即平稳地收起。“去千叶要很多钱,做手术要很多钱,强化神经系统让反射弧能配合装备也要很多钱……你知道我刚开始是怎么弄到这些钱的吗?就在这里。不是这个地方,是斯普罗尔一个类似的地方。开始很轻松,因为放了芯片切断神经之后,钱就像是白来的,最多有时醒来身上会酸痛而已。完全就是出租肉体,行事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场,他们有软件,顾客想干吗都可以……”她的指关节咯嗒作响。“好了。我拿到了钱。问题是神经切断芯片和千叶城诊所植入的回路不兼容。工作时间的事情一点点漏进来,我能够记住它们……不过只是像做了恶梦一样,而且时常也有好梦。”她微笑。“然后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她从他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老板发现了我拿钱去干的事。我已经装好了刀片,但还需要再去千叶三次才能完成神经运动系统的微调,所以还没法放弃玩偶生活。”她深吸一口,喷出一股烟,再加上三个完美的烟圈。“于是那个混蛋主管就让人搞了种特殊软件。柏林,就是专门搞那种事的地方,你知道吗?柏林,那里变态多得很,各种下流刺激的玩法。我一直不知道写我那个软件的人是谁,但软件的内容是全部经典套路。”
“他们知道你渐渐有感觉了?知道你干活儿的时候有知觉?”
“我没有知觉。就像是在赛博空间,空白的赛博空间。一片银色,有下雨的气味……但你能看到自己在高潮,就像看到宇宙边缘一颗小小的超新星。但我渐渐能记得那些事了,就像记得做过的梦。他们切换了软件,将我放在特殊需求市场上出租,却没有告诉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这些我都知道,但并没说出来。我需要钱。那些梦越来越可怕,我一直告诉自己,其中有些真的只是梦而已。但是那时我已经知道,老板那里有一个稳定的客户群要找我。老板说,对莫利再好也不为过,然后给我涨了那么一丁点儿臭钱。”她摇摇头。“那变态收的价钱是我工资的八倍,他还当我不知道。”
“他用什么名目收这么高价钱?”
“恶梦。真正的恶梦。有一个晚上……有一个晚上,我刚从千叶城回来。”她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跟碾灭,再坐下来,靠在墙上。“那一次医生手术做到很深的地方。那是很困难的手术,肯定不小心碰到了神经切断芯片。那一次我醒过来了,当时还和一个顾客在进行日常活动……”她的手指深深扎进床垫。“他是国会议员,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肥脸。我们俩全身都是血。屋里还有个人,她已经……”她抓住床垫。“死了。那个变态胖子,他还在说,‘怎么了?怎么了?’因为我们还没干完……”
她颤抖起来。
“然后我就给了那议员他最想要的东西,你懂吗?”她不再颤抖,放开了床垫,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黑发。“老板雇人追杀我。我躲了一阵子。”
凯斯瞪住她。
“所以昨晚里维拉戳到了我的痛处,”她说,“我想他是希望我恨死他,然后就会疯狂地追进去。”
“追进去?”
“迷光别墅,他已经进去了。是3简小姐邀请他去的,记得他那操蛋的致辞?当时她在私人包厢里……”
凯斯记起那张脸。“你要杀了他?”
她冷冷地微笑。“他快死了,没错。很快。”
“也有人来看我了。”他给她讲了他们房间的窗户,还有那个冒牌邹说的琳达的事情。她点点头。
“或许它也希望你恨某样东西。”
“或许我恨的是它。”
“或许你恨的是你自己,凯斯。”
“怎样?”凯斯爬上本田车的时候,布鲁斯问。
“自己试试啰。”他揉着眼睛说。
“看不出你居然是喜欢玩偶的那种人。”凯西不快地说着,在手腕上又贴了一张药贴。
“咱们可以回家了吗?”布鲁斯问。
“当然。把我扔在儒勒&12539;凡尔纳街,那些酒吧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