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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跟妓女去巴黎要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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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没错。”另一位同意。

“记得她们吗?”哈利问露丝,穿过运河时,她仍然抓着他的胳膊。

“是的。”她小声说。

她在健身房里洗了澡,头发有点湿,她也知道身上的棉t恤不足以抵御寒风,她原来只打算穿这身衣服从健身房走回酒店的。

他们拐上巴恩德街,那个圆脸的泰国妓女只穿一件橘红色衬裙,站在门口瑟瑟发抖,过去五年来,她又胖了一点。

“记得她吗?”哈利问露丝。

“是的。”露丝再次回答。

“就是她,”泰国女人告诉哈利,“她不想做,只想看。”

来自厄瓜多尔的易装癖者已经离开戈迪能街,在布洛德街开了个窗口,露丝立刻想起他棒球大小的乳房。但这一次,她看到了他身上明显的男性特征,简直不敢相信那时自己为什么会以为她是女的。

“我告诉过你,她的胸很完美,”异装癖者告诉哈利,“看来你终于找到她了。”

“我已经好几年没找她了。”哈利说。

“我被捕了吗?”露丝小声问哈利。

“当然没有!”哈利告诉她,“我们只不过是散个步。”

散步的速度很快,露丝不觉得冷了,哈利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走路比她快的男人,她几乎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当他们拐到瓦莫斯街上时,一个男人站在警察局门口叫哈利——哈利和男人很快就用荷兰语彼此喊叫起来,露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她。她猜想应该不是,因为哈利始终没有放慢步速。

警察局门口的男人是哈利的老友尼克·扬森。

“嘿,哈利!”扬森叫道,“这就是你的退休生活?领着女朋友去从前上班的老地方转悠?”

“她不是我女朋友,尼克,”哈利喊回去,“她是我的证人!”

“我的天——你找到她了!”尼克吼道,“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也许和她结婚吧。”哈利回答。

哈利握住她的手,穿过达姆拉克街,来到辛格街时,露丝又抓住他的胳膊。快到贝尔格街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想对他说点什么。

“你漏掉了一个地方,”露丝告诉哈利,“我还和一个女人说过话——在刚才经过的地方。”

“是的,我知道——斯拉普尔街,”哈利说,“她是牙买加人,但她遇到麻烦,回牙买加去了。”

“噢。”露丝说。

在贝尔格街,罗伊房间的窗帘低垂,虽然还不到中午,安妮可·施密茨已经拉到了客人,哈利和露丝在街上等着。

“你怎么割破手指头的?”哈利问她,“是玻璃弄的吗?”

露丝告诉他原委,讲到一半,她突然问:“可那道疤痕很小!你怎么发现的?”他说,疤痕在指纹图像上非常清楚,而且露丝碰了拍立得照片保护膜、罗伊的一只鞋、门把手和健身房里的水瓶。

“噢,”露丝说,“那是我四岁时的夏天。”她给他看食指上的小疤痕,他必须双手捧着她的手才能看清——她在发抖。

哈利·胡克斯特拉的手指粗短,没有戒指,光滑结实的手背上几乎没有汗毛。

“你不打算逮捕我?”露丝又问。

“当然不!”哈利说,“我只想祝贺你,你是个很好的证人。”

“说不定我当时可以救她,”露丝说,“但我怕得不能动,我可以跑出去叫人,或者过去打他——用落地灯什么的,但我什么都没做,我害怕得不能动——一点都动不了。”她重复道。

“幸亏你没动,”哈利告诉她,“他会把你们两个都杀了的——起码他会试一试。他就是那个杀了八个妓女的凶手,罗伊是他杀起来最容易的,如果他杀了你,我们就不会有证人了。”

“谁知道呢。”露丝说。

“我知道,”哈利告诉他,“你做得对,你保住了命,你是证人。而且,他几乎听到你的声音了——他说他听到了一点动静,你一定是稍微动了一下。”

想起鼹鼠人当时的停顿,露丝汗毛直竖——他听到她了!

“你和他谈过了?”露丝平静地问。

“在他死掉之前,是的,”哈利说,“相信我,你害怕是件好事。”

罗伊房间的门开了,一个面有愧色的男人偷偷瞥了他们一眼,钻到了街上。几分钟后,安妮可·施密茨才把自己收拾停当,哈利和露丝等着她走到窗口,一看到他们,她就敞开了门。

“我的证人觉得很内疚,”哈利用荷兰语对安妮可说,“她认为她能救下罗伊,如果她不害怕,能从衣橱里走出来的话。”

“你的证人唯一救罗伊的办法就是做她的顾客,”安妮可也用荷兰语说,“我是说,她应该自己做罗伊的顾客,代替那个她选择的客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哈利说,但他觉得没有必要为露丝翻译这些话。

“我以为你已经退休了,哈利,”安妮可对他说,“你怎么还在工作?”

“我没在工作。”哈利告诉她,露丝根本猜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回酒店的路上,露丝说:“她胖了不少,那个姑娘。”

“吃东西总比吸毒强。”哈利说。

“你认识罗伊?”露丝问。

“罗伊是我的朋友,”哈利告诉她,“我们计划着去巴黎旅行,但没有可能了。”

“你和她上过床?”露丝大胆地问。

“没有,但我想过!”哈利承认。

他们再次穿过瓦莫斯街,进入老教堂附近的红灯区。几天前,南美妓女还在那边晒太阳,但现在只有一个女人站在敞开的门口,因为天气变凉了,她裹着一条长披肩,但人人都看得见,她只穿了胸罩和内裤。妓女来自哥伦比亚,讲一口老城区通用的自创英语。

“圣母啊,哈利!你要逮捕那个女的吗?”哥伦比亚女人叫道。

“我们只是散个步。”哈利说。

“你告诉我你退休了!”妓女在他身后叫道。

“我是退休了!”哈利喊回去,露丝松开他的胳膊。

“你退休了。”露丝用她朗读时一本正经的语气对他说。

“没错,”前警察说,“我干了四十年……”

“你没告诉我你退休了。”露丝说。

“你又没问。”前巡警胡克斯特拉说。

“既然不是警察了,你怎么还能审问我?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露丝问他,“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没权力,”哈利开心地说,“我也没在审问你,我们只是散了个步。”

“你退休了,”露丝重复道,“你看上去退休得有点早啊,你多少岁?”

“我五十八岁。”

露丝的汗毛又立了起来,因为艾伦就是五十八岁死的,但哈利不像五十八岁,她挺吃惊,他看上去连五十岁都不到,而且露丝已经知道他的身材很好了。

“你骗我。”露丝说。

“在衣橱里,当你透过门帘往外看时,”哈利说,“你的心态是作家还是女人?或者两者都有?”

“两者都有,”露丝回答,“你又在审问我。”

“我想说:起初,作为警察,我跟踪过你,”哈利告诉她,“后来,作为警察和男人,我对你产生了兴趣。”

“作为男人?你想勾搭我?”露丝问。

“我也是你的读者,”哈利继续道,忽略了她的问题,“我读过你写的一切。”

“但你怎么知道我是证人?”

“那是个红色的房间,落地灯上扣着猩红色的灯罩,”哈利对她引用新书中的话,“我很紧张,以至于什么都做不了,”他继续说,“甚至没能帮妓女把鞋子的尖头摆到外面。我只拿起一只鞋,然后立刻把它丢掉了。”

“好吧,好吧。”露丝说。

“罗伊只有一只鞋上有你的指纹。”哈利补充道。

他们回到酒店,露丝问:“现在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哈利看上去很惊讶。“我没什么打算啊。”他说。

在酒店大堂,露丝一眼看到等着采访她的那个记者,这是她在阿姆斯特丹的最后一次采访。此后她会带格雷厄姆去动物园,在前往巴黎之前,她会试着约马丁和西尔维娅出来吃饭。

“你喜欢动物园吗?”露丝问哈利,“你去过巴黎吗?”

来到巴黎,哈利选择住在圣西蒙公爵酒店,因为他读过很多关于这里的报道,他很想试一下。他告诉露丝,他一直打算和罗伊来这里,他发现自己对露丝无话不谈——连他低价买来洛林十字架那件事都告诉了她(他把十字架送给了露丝),而十字架本是他想送给一个上吊自杀的妓女的礼物。露丝告诉他,因为这个缘故,她更喜欢这个礼物了。(他们在巴黎时,她日日夜夜都戴着它。)

在阿姆斯特丹度过的最后一夜,哈利带她去看他在城市西部的公寓。看到他收藏了那么多书,而且喜欢烹饪、选购食物、晚上会燃起卧室中的壁炉——哪怕在需要开窗睡觉的温暖季节,露丝觉得非常惊奇。

在炉火映照的书架前,他们并排躺在床上,户外柔和温暖的微风掀动着窗帘。哈利问露丝,她的右胳膊为什么更强壮,她把自己打壁球的经历全都告诉了他,包括她经常交到坏男友的倾向——还有斯科特·桑德斯的故事、她父亲的为人和去世的经过。

哈利给她看他收藏的荷兰版《老鼠爬墙缝》,这是他童年时最喜欢的书——后来他的英文好到能够阅读所有非荷兰作家的英文版作品。他还读过荷兰版的《不想发出声音时发出的声音》——在床上,哈利用荷兰语大声读给露丝听,她用英语为他背诵这本书。(露丝早就记熟了鼹鼠人的一切。)

露丝告诉哈利她母亲和埃迪·奥哈尔的故事,听说哈利读过玛格丽特·麦克德米德系列的全部作品,她毫不奇怪——她以为警察只会读犯罪小说——但知道哈利也读过埃迪·奥哈尔的所有书之后,她惊呆了。

“你把我全家人写的书都读了!”露丝告诉他。

“你认识的人都是作家吗?”哈利问她。

那天晚上,在西阿姆斯特丹,露丝把头贴在哈利胸前睡着了——她记得哈利在动物园陪格雷厄姆玩的时候,是那么从容自然。他们先是模仿动物的表情、学鸟叫,然后讨论各种动物发出的不同气味。但即使她的脑袋紧贴着哈利的胸膛,天还没亮的时候,露丝还是醒了,她想在格雷厄姆醒来之前回酒店去睡。

在巴黎,哈利住的圣西蒙公爵酒店离露丝对外公开的住处——鲁特西亚酒店不远,在圣西蒙公爵酒店的庭院中,每天清晨都有人早早打开灌溉器浇花。水声会把露丝和哈利吵醒,他们会安静地穿好衣服,然后哈利陪露丝走回她的酒店。

露丝在鲁特西亚酒店大堂连续接受采访时,哈利会带格雷厄姆到卢森堡花园的游乐场玩,给阿曼达放半天假——让她去购物、探索城市、逛卢浮宫(她去过两次卢浮宫),或者去杜伊勒里公园、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毕竟,阿曼达是以教育旅行为目的陪同露丝出来的。(至于露丝在外过夜,阿曼达会怎么想,露丝认为她会觉得自己同样受到了教育。)

露丝对她在法国接受的访问很满意,一方面因为采访者都读过她的书,另一方面因为法国记者不觉得露丝书中的描写(主要人物付钱给妓女看她接客)奇怪。而且,把格雷厄姆交给哈利照顾,露丝觉得很放心。(格雷厄姆对哈利唯一的抱怨是,既然他是警察,怎么没看见他的枪?)

这是个温暖、潮湿的夜晚,露丝和哈利经过伏尔泰堤道酒店的遮阳篷和白色的石头外墙。对面的小咖啡吧里空无一人,外面的锻铁灯旁边有块牌子,上面写着来此下榻过的名人的名字,但没有提到特德·科尔。

“你退休后有什么打算吗?”露丝问哈利。

“我想娶一个有钱的女人。”哈利说。

“我够不够有钱?”露丝问他,“这样难道不比跟妓女来巴黎要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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