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照片是随同案件归档的,随着失踪儿童的长大,他们的相貌会和照片产生差异,玛格丽特要推测出他们当下的模样,因此,她知道需要出色的想象力才能在调查失踪人口的案件中取得进展。失踪儿童的照片固然重要,但上面的孩子处于成长期,寻人的警官和孩子的父母必须具备一种特殊却也折磨人的能力:根据六岁孩子的照片,想象出他们十岁或十二岁的模样,或者想象一个青少年二十多岁时会是什么样——过程非常折磨人,因为对父母而言,想象失踪的孩子长大后的模样是件痛苦的事,然而他们不得不这样做,麦克德米德警官发现她自己也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说这样的能力有助于她的工作,那么同时它也破坏了她的生活。那些她无法找到的孩子成了她自己的孩子,当案子被失踪人口组搁置,她会把这些孩子的照片带回家。
其中两个男孩特别折磨她,他们是越战期间失踪的美国人,父母认为他们1968年跟着反对越战的人潮跨过边境,跑到了加拿大。那时他们分别是十七岁和十五岁,十七岁的那个还有一年就到了服役年龄,但因为是学生,他至少四年后才能被征召,他十五岁的弟弟跟他一起跑了——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十七岁的哥哥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很可能是为了逃避父母离婚给他带来的绝望。麦克德米德警官认为,与其说是越战的受害者,两个孩子更像是父母之间的恨意的受害者。
无论如何,这两个孩子的案子被失踪人口组搁置下来,如果他们今天还活着,大概已经接近三十岁了!但这件案子并没有被他们的父母和玛格丽特搁置。
男孩们的父亲自称“多少算是个现实主义者”,他曾经把孩子们的牙科门诊记录交给警方,他们的母亲把儿子的家居照寄给了麦克德米德警官。
玛格丽特没有结婚,也过了生育年龄,毫无疑问,见到照片里的两个英俊的男孩,她顿生好感,也很担心他们的处境。如果他们还活着,现在会在哪里?长成了什么样子?会有什么样的女人爱上他们?他们会生什么样的孩子?过怎样的生活?如果他们还活着……
一段时间之后,玛格丽特把钉着两个男孩照片的记事板从她公寓的起居室兼餐厅——经常有客人评论这些照片——挪到了卧室,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麦克德米德警官快六十岁了,虽然她的外表仍然显得年轻很多,短短几年内,她会随同那些被搁置的案件一起退休,而且她也过了邀请任何人参观自己卧室的年龄,从她的床上一眼就能看到那块挂着失踪男孩照片的记事板。
有几次夜间失眠时,她都后悔把男孩们的这许多照片挪到离她如此之近的地方,而且他们那时而焦虑时而悲伤的母亲还在给她寄照片,还会加上评论:“我知道他们现在不是这个样子了,但还是能从照片里看出威廉的性格。”(威廉是哥哥。)
或者这样写:“我知道这张照片上他们的脸不清楚——其实根本看不见脸,但亨利那个淘气的样子或许能帮助你寻找。”随信还寄来一张这位母亲自己年轻美貌时的照片。
她躺在某处旅馆房间的床上,从外观看,玛格丽特猜想这个旅馆在欧洲,年轻的母亲面带微笑,也许笑出了声,她的两个儿子也在床上——不过盖着被子,只能看到他们的脚。她觉得我能从脚认出他们!玛格丽特绝望地想。然而她无法不看这张照片。
她还很喜欢威廉小时候假装医生给亨利治疗膝盖的那张照片,还有两个孩子五岁和七岁时剥龙虾的照片——威廉剥得更熟练,吃得过瘾,亨利却束手无策。(母亲认为从中也可以看出孩子们的不同性格。)
但两个孩子最好的那张照片是在他们失踪前不久拍的(某次冰球比赛结束后,在学校里):威廉比他母亲高——牙齿咬着冰球球饼——亨利仍旧比母亲矮,他们都穿着冰球服,但脚上已经换好了高帮篮球鞋。
玛格丽特在失踪人口组的同事们很喜欢这张照片(案子还在侦办时),不仅因为那位母亲很美,也因为两个穿冰球服的孩子很像加拿大人,但玛格丽特却看出了他俩的美国人特征——过于自信的淘气和不可阻挡的乐观——似乎两人都觉得自己的观点永远是对的,自己开的车永远不会走错路。
可只有在睡不着觉或者频繁凝视这些照片时,麦克德米德警官才会后悔从凶杀组调到失踪人口组。寻找穿飞翔的汉堡包t恤的女孩期间,她就睡得很好,然而他们始终没找到凶手和失踪的美国男孩。
每当遇到仍在凶杀组的麦克·卡希尔,作为同事,玛格丽特会询问他的工作情况——他也会问她,假如碰到难办的案子——这种案子本来就数不胜数——他们会以同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沮丧:“我正在处理一件飞翔的食物马戏团跟踪谋杀那样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