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称职的灯罩(2/2)
露丝·科尔听话地走开,再次穿过挂满照片的浴室,这时候再看,照片里两兄弟的鬼气还是比她母亲那位摔倒的“鬼魂”情人更胜一筹。而且,刚才埃迪急于遮羞,没注意到他扣在下身的那个灯罩是两头开口的,他那正在缩小的阴茎早就一览无余地呈现在露丝的视野之中。
四岁的露丝毕竟年幼,记不住埃迪这个人或他的阴茎的细节特征,埃迪却记住了她。三十六年后,埃迪五十二岁,露丝四十岁,昔日这个倒霉的男孩会爱上露丝·科尔,但即便到了那时,他也不后悔和她的母亲睡过觉。啊,当然,埃迪怎么想是他的问题,我们讲的这个故事是关于露丝的。
露丝·科尔成为作家,并非因为父母曾经希望她是个男孩——好给他们当第三个儿子。她创作方面的想象力更有可能来自童年的经历:在他们家,连死去哥哥的照片都比她母亲或父亲更有“存在感”。自从母亲抛弃了女儿和丈夫一走了之(并且带走了死去的两个儿子的几乎所有照片),露丝就一直没弄明白,父亲为什么还要把挂相框的画钩留在墙上。画钩是她成为作家的部分原因——母亲离家多年后,她想要回忆钩子上挂过什么样的照片,却记不起两个哥哥照片的原样,于是,她开始幻想他们短暂人生的各种片段,她已经错过了目睹他们真实人生的机会——托马斯和蒂莫西在她出生前就死了,所以这就成了露丝·科尔当上作家的另一个原因:她从记事开始,就不得不去想象哥哥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说起兄弟俩丧命的那场车祸,属于青少年车祸中常见的一种:事后的调查表明,他们都是“好孩子”,出事前都没喝过酒。而最不幸、最令他们父母伤心的是,托马斯和蒂莫西之所以恰好在那个时间、坐在那辆车里、出现在那个地点,是因为父母的一场毫无必要的争吵——完全可以避免。可怜的父母只能在余生中独自承受当年的琐屑争执带来的沉重伤痛。
露丝后来听说,父母创造了她的那次性行为,虽然意图良善,可没有半点激情。她的父母妄想用新生命替代死去的儿子,也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个背负了他们无法实现的期望的孩子可能是个女孩。
露丝·科尔是备受尊敬的严肃小说和国际畅销书作家,但与她的另一成功相比,如此罕见的双重成就也相形见绌,那项了不起的成功就是——她竟然挣扎着长成了大人。相片里的两个英俊男孩已经偷走了她母亲大部分的爱,但比起这点,她更受不了的是在冷漠的父母关系的阴影中成长。
儿童畅销书作家和插画家特德·科尔一表人才,比起履行做父亲的日常责任,他更擅长给孩子们写书作画。露丝四岁半以前,他虽然不会总是酩酊大醉,却也经常喝得不少。尽管他没有利用清醒时间的每一分钟追求女人,但足以称得上毕生流连花丛的色胚(自然,这让他对待女人比对待小孩更不可靠)。
特德从事儿童读物创作,完全出于无奈。他的处女作是一本受到过度赞誉的成人小说,文学性毋庸置疑,但接下来的两本小说却不值一提,只能说,最后没有人——尤其是特德·科尔的出版商——对他的第四本小说表现出明显的期待,他也从未动笔去写。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反而写出了自己的第一本儿童读物,名叫《老鼠爬墙缝》,这本书差点没能出版。
乍看上去,它对小孩们的父母似乎没有什么吸引力,而孩子之所以记得它,纯粹因为受到了惊吓。至少,当他把《老鼠爬墙缝》读给托马斯和蒂莫西听时,这兄弟俩吓得不轻。轮到露丝听他读这本书的时候,三十多种语言版本的《老鼠爬墙缝》已经在世界各地成功地吓到了九百万到一千万左右的小孩。
与死去的哥哥一样,露丝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当她第一次在印出来的书上读到这些故事时,立刻觉得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她本以为这些故事是父亲专门讲给她听的。后来她还想过,死去的两个哥哥当年看到书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隐私受到了侵犯。
露丝的母亲玛丽恩·科尔不仅容貌美丽,而且是个好妈妈,至少在女儿出生之前是这样。爱子没夭折的时候,她还是个忠诚的妻子——甚至连丈夫不计其数的风流韵事都不在意。两个儿子被车祸带走后,玛丽恩变得冷漠无情,与过去判若两人,因为她明显不关心女儿,露丝相对容易地放弃了对母亲的爱。可要发现父亲的缺陷,对她来说就没那么简单了,用的时间也更长,而且,等到她与父亲彻底翻脸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特德迷惑了她——特德几乎能迷惑住某个年纪以下的每一个人。玛丽恩却不曾迷住过谁,可怜的玛丽恩根本不会去尝试迷惑别人,甚至不想迷惑自己唯一的女儿,但要爱上玛丽恩,也还是有可能的。
就这样,倒霉的年轻人埃迪带着那个不称职的灯罩闯进了我们的故事。他爱玛丽恩——也不会停止爱她。当然,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以后会爱上露丝,就会重新考虑是否要对她的母亲动感情,不过这也很可能由不得他考虑,因为在这方面,他是没法控制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