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她的名字究竟是什么?老鸨当时并没有告诉我。当我和她聊天时,她就简单一句:小女孩。我已经把“小女孩”当作她的名字了,就像梦中的女孩一般,或者是最小的三桅帆船。另外,罗萨-卡瓦尔加斯经常在不同的顾客面前给她的姑娘们起名。而我经常享受看脸猜她们名字的乐趣,从一开始我就确定这个小女孩有一个长长的名字,比如菲罗美娜,萨图尔尼娜或尼科拉萨等(filona, saturna o nisa)。当小女孩在床上半转身背朝我时,我正在思考这个,看上去好像留下了一个血池一般,床单上有个流汗形成的身体印迹。看到这个我就愣是一惊,当我证实这只是汗液弄湿了床单而已,又恢复了平静。
罗萨-卡瓦尔加斯前面已经提醒我要谨慎地对待她,因为她对第一次性事的害怕一直折磨着她。另外:我那庄重的仪式肯定让她感到更害怕了,所以她需要的镇静剂量就更大,然后就沉沉地睡着,而停了催眠曲她会醒过来,那可真会是个耻辱啊。于是我就毛巾帮她擦身,然后轻声的唱着德尔加蒂娜的歌曲:国王的小女儿,正被她父亲正疯狂地追求着。当我擦干一边之后,她和着音乐把湿漉漉的另一边转向我。我继续唱到:德尔加蒂娜,德尔加蒂娜,你将会是我的心肝。我擦完这边,她另外一边就又湿了,然后我的歌从没停过,这真是种享受不尽的快乐。起床吧,德尔加蒂娜,穿上你的丝绸裙子,我朝她耳边唱到。最后,国王的侍从发现他的女儿因干渴而香消玉殒,我认为我的小女孩听到这个名字会马上醒来,所以她的名字是:德尔加蒂娜。
我穿着带口红印迹的内裤爬上了床,然后睡在她边上。我一直在她呼吸声的摇篮曲中睡到五点钟。醒来后,我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也没有洗漱,那时只看到在洗手间镜子上看到用口红写着一句话:老虎不食远者。我想这不是前夜留下的,而且昨晚也没人进来过,所以我认为这是魔鬼送来的礼物。门口一个强闪电重重地吓我一跳,随后房子里充满了土地潮湿的味道,毫无疑问大雨将至。我没有时间全身而退,因为在我碰到出租车之前,下起了一场暴雨,这雨就像那些在五月份和十月份那些能把城市弄得乌烟瘴气的豪雨一般猛。一会后,向河边倾斜的那些滚烫的沙石路面顿时都成了激川,水流卷走了路上的一切物品。三个月干旱之后的九月份下这么大雨真的很少见,雨水既是来者上苍的恩赐,但又极具破坏性。
我打开家门进去,一下就能感受到在这里我并不孤独。我看到我的花猫跳上沙发,然后直奔阳台。它的盘子中留着食物,但这些并不是我放的。屋子中满是它留下的尿液恶臭,冒着热气的猫粪 已经污染了所有物品。我必须拿出学拉丁语时的精力来应付它。养猫手册上告诉我们猫会挖土来隐藏它们的排泄物,但是我家没有院子,这样猫就用上了花瓶以及其他类似的隐秘处。最好的方法就第一天就放一个盛有沙子的盒子,这样可以引导它们形成好习惯,我也照此做了。手册上也提到猫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会到处用尿液标记它们的领地边界,这可能就是我家全是恶臭的真正原因,但是手册上没有讲解怎么去补救。我顺着它的脚印,慢慢熟悉了它的原始习性,但是我没发现它的秘密隐藏之处,隐秘的休息地,也不知晓其多变性格的原因。我想让它按时吃饭,使用阳台上盛沙的盒子,教它不要在我睡觉时爬到我床上,也不能经常来嗅桌上的食物,我不能让它明白这家它有自己的权利,但也不是它的战利品。所以我只好随它。
傍晚,直面的暴雨夹杂着狂风,似乎想要拆了我的房子。我不断的打喷嚏,头痛不止也得了感冒,但是一种我从未经历过,不明原因的力量和决心正在占据着我的心灵。我把小锅放在地上接漏水,而且我发现去年冬天后屋顶就出现了新的窟窿。其中从最大的那个窟窿漏下的水开始淹没我家图书馆的右侧地板。我急忙拯救位于此地的希腊语,拉丁语书籍。当我正搬书时,突然墙角下的水管因压力巨大而破裂,一股强大的水流喷薄而出。我只好先用布堵住水管破处,之后我回去重新挽救我的图书。公园中雨点的击打声大作,狂风的呼啸声轰鸣。突然,幽灵般的闪电一起,随后雷声即至,空气中满是硫磺味,狂风击破了阳台的玻璃窗,来自海上的疾风甚至能刮断坚实的门闩,然后屋内风声大作。但是不到十分钟,酷热归来,辉煌的阳光迅速蒸干了充满搁浅瓦砾的大街。
当狂风暴雨肆虐过去,我还是感到家中不止我一个人。我唯一的解释是真实的经历已被遗忘,而那些未曾发生的却好似真的一般存在。因为如果是我诱使了暴雨危机发生,那么我真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呆在家中,而是感到德尔加蒂娜一直陪伴着我。晚上我感到她就在我身边,我能在卧室中察觉到她呼吸的声音,我能在枕头上体会到她脸上的跳动。我唯一明白的是我们能在短时间内做很多事情。我记得当我站在图书馆小凳子上时,回忆起她穿着花裙子醒着,然后接着书,把它们放到了安全之所。我看到她从房子的这边跑到那边,奋力地对抗着狂风暴雨的袭击,雨水甚至都漫过了她的脚踝。我记得她是怎么帮我准备第二天的早餐,而且这也是第一次。在我擦干地板、整理屋内秩序的同时,她正在摆好饭菜。我永远不会忘记一起吃饭时她那黯然的眼神:“我们相识了,不过你怎么会这么老?”我告诉她实情:“年老不是看年数有多大,而是看他自己感觉有多老!”
从此,她就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这样我就可以在思念她的时候拥有她。她眼睛的颜色会随着我心情状态变化而变化:起床时是淡色,笑时成糖浆色,反对时便有火烧般的颜色。适合她年龄和状态的衣服也会随着我脾气的变化而变化:二十岁的恋爱新手,四十岁的沙龙妓女,七十岁的巴比伦女王,一百岁的圣人。我们一起唱着普契尼的爱情二重奏(译注:pui,普契尼,意大利著名歌剧作曲家),唱着奥古斯丁-拉拉的博雷罗舞曲(译注:boleros de agt ra,博雷罗上文有所提及。奥古斯丁-拉拉是墨西哥作曲家。),卡洛斯-加德尔的探戈歌曲(译注:tangos de carlos gardel,加德尔是探戈歌王,加德尔在阿根廷的地位如同猫王普莱斯利在美国一样。),我们还再次证明了不会唱歌的人甚至想象不到唱歌的乐趣。现在,我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在我九十年的生活中第一次爱情,这真是个奇迹。
当屋内一切妥当之后,我就打电话给罗萨-卡瓦尔加斯。老鸨拿起电话就对我喊道:“上帝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淹死了呢!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第二次与她共度良宵却还是没有上她?你有权利不喜欢,但是你至少应该表现地像个成人。”我刚想跟她解释,但她没有过渡就转了话题:“无论如何我会再给你安排个年纪稍大,更加漂亮的处女。那个女孩的父亲正想用她来换个房子,但是我们可以和他讲讲价打个折。”我的心冻住了,我害怕地抗议道:“我喜欢德尔加蒂娜,一直都如此,因为没有失败,没有打闹,也没有留下黑色记忆。”说完电话那端沉寂了许久。最终一个屈从的声音,她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好吧!这就是医生口中的老年痴呆症。”
晚上十点钟一个熟识的司机送我到妓院,这位司机从来不问问题,对我来说这真个美德。我带了一个便携式风扇,一幅奥兰多-里维拉的画(orndo rivera)——《亲爱的费古丽塔》(el erido figurita),还带上榔头和钉子用以悬挂它。我在中途下车买了牙刷,牙膏,香皂,花露水,甘草含片。我还想带上一个花瓶,一束黄色玫瑰花,去替换那无用的纸花,但是我没买上,只好从一个私人花园中 偷了个花瓶,采了一簇刚刚长出的秘鲁百合(译注:astrolia,秘鲁百合,亦称印加百合或六出花,是一种相当艳丽的花)。
老鸨指引我先到后街,然后顺着管槽,这样就没人能发现我进入了果园。司机提醒我:“保重,先生!那里面可能会发生命案啊!”我回答道:“如果为了爱情,那死了也值得。”院子漆黑一片,但是生命的光亮从窗户中跃出,嘈杂的音乐不断从六间房子中溢出。我的那间,声音特别大,因为我分辨的出那是佩德罗-巴尔加斯(pedro vargas)温暖的嗓音,美洲的男高音,它们夹杂着米格尔-马塔莫罗斯的博雷罗音乐(uel ataoros)。推开门进去时,我气都不敢喘一下,然后发现德尔加蒂娜正躺在床上,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裸着身子,靠心脏侧熟睡着。
我在睡之前整理了梳妆台,用新电扇替换了生锈的旧电扇,然后把画挂在她从床上就能看到的地方。接着我就躺在她身边,一寸寸的检查她。她就是那个在我屋里走过的女孩:凭我在黑暗中的触觉我就能认出那是同一双手,我经常把她那纤细的脚丫与猫脚丫弄混,和我床单上一样的汗味,以及那个戴顶针的手指。难以置信的是:看着她的身体,抚摸着她的肉体,但我觉得这还不如记忆里的真实。
我告诉她:“对面墙上挂有一幅画,是我们都很喜欢人——费古丽塔画的(figurita),他是妓院中最好的舞者。他非常善良以至于会去同情那些恶魔。他使用坠毁在圣塔-玛尔塔的雪山上(sierra nevada de santa arta,亦称内华达山)的飞机上取得烧焦的帆布做画布,用船漆做颜料,用他的宠物狗毛做画笔才得如此佳作。画中的女人是他从修道院里拐来的修女,也是他后来的妻子。我就把画放这边了,你醒来第一眼便能瞧见它。”
直到凌晨一点时我熄了灯前,她都没换过睡姿,她的呼吸真的很衰弱,以至于我只好搭着她的脉搏才能感到她的生气。她的血液在血脉中循环,仿佛唱着歌曲一般顺畅地分流入她身体最隐秘之处,然后经过爱的净化之后又回到心房。
我早上回去之前在纸上画下了她的手纹,然后拿给蒂瓦-萨伊比算命(diva sahibi),这样我就能读懂她的心灵。卦象如下:一个只说自己所想之人,一个完美的手工劳动者,她正与已死之人接触中,希望从死者身上得到帮助,但是她错了。她所寻的帮助已经握在她手中。她不会有人际关系,但她会老死,而且会结婚。她现在有一个黑人,但此黑人不是她命中之人。她可以有八个孩子,她却决定只拥有三个。三十五岁时,她会根据心的指引,而非理智指导去做事。她会拥有大笔财富,四十岁时她将继承一份遗产。她将会去很多地方旅行。她有两种生活,双重运气,这可以影响到她自己的命运。她会因好奇去喜欢尝试一切,但如果这个尝试未受到心的指示,她也会后悔万分。
爱情的折磨之后,我修补了那些在风暴中破败的物品,也利用这个时间做好其他一些补救措施,因为这些都是由于我生活拮据或懒散邋遢几十年来遗留下来的陈年旧账。我根据以前读书的习惯重新整理了图书馆。最后我连带着一百来卷古典音乐,丢弃了那个如历史圣物般的自动钢琴,买了一个比我现在拥有这架更好的二手电唱机,也添了一个高保真音响,这样音乐在家中的覆盖范围更大。就添置这些我便处于破产边缘,但这个岁数下的生活奇迹却是很好的补偿。
房子在废墟中重新崛起,我也在德尔加蒂娜的爱情中疯狂的航行,体验着我之前生活中重未曾体会过的快乐。幸亏有她,我才能第一次坦然地面对我已年过九十。我发现我对位于正确位置所有物品着魔,对处于合适时间的事情入迷,适于自身风格的词语着迷,这不是对逻辑性智力应得的奖赏,而是刚好相反:为了隐藏我种种本性混乱而创造出一套完整的伪装系统。我发现我不受道德约束,只是对我疏忽的反应;看起来我很大方那是因为我本质很吝啬;我谨慎过活因为我本身是个黑心鬼;我喜欢调和是为了不向我压抑的暴怒投降;我准时的习惯也只是为了隐藏我其实不屑别人的时间;最后,我认为爱情不是灵魂状态,而只是星座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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