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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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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这么说,这些文章再三叮咛牧羊人要善尽职守,妥善护卫、关爱、看管自己的羊群。

所有的行为与活动都建立在“管制”上。

所有成员,主管与资深教友,所有分布于不同国家的瞭望台协会会长,大家共同的立足点,就是信仰来自相同文献的教诲。文献中所有文章均出自美国纽约总办公室,被视为完全出自《圣经》的灵感,就像整个组织结构完全出自上帝的灵思一般,未经任何人为操纵。

上帝对世人慈爱,同时监督着世人。同理,教会组织不只要传播爱与关怀,还要充分发挥监督功能。在家庭中,该由父亲负起领导全家的重责大任,而且要切实管制,不得有丝毫马虎。

撒旦所朝思暮想的,就是将纯真无邪的儿童变成自己的猎物。因此,管制就是一种关怀,而控制,就是爱情最纯净的形式。

身为家长,不只必须展现耐心与关爱,对于行为的界限以及越轨的种种后果,还必须果断地展现决心,没有妥协与模糊的空间。

要防止撒旦乘虚而入,必须在各方面对儿童进行完善管教,了解关于儿童的一切,赢得他们的信赖,使他们愿意向你倾诉,一切的一切,包括他们心中最隐秘幽微的想法与梦想。

不能有任何秘密。撒旦最擅长潜伏在秘密里,静候时机到来。

家长甚至应该了解孩子独自向耶和华祷告时,最常说些什么,问些什么,不必为此感到羞怯、畏缩。

爱情与监视。

两者互为表里,密不可分。

拉斯穆斯在外头撑到11点,终于走进夜总会。是什么原因使他鼓足勇气?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就这么做了。

他开门时,想到自己的鼻子一定被冻到红透了,他甚至感觉到鼻水在鼻腔里翻腾。

他用袖子擦去鼻水,继续往里面走。

他将冻僵的双手拱成杯状,对着掌心吹气,想办法让手感觉到温暖,同时他迅速地环顾四周。

人怎么这么少!有没有别的房间啊?他听到底下传来音乐声,看到远处角落向下延伸的螺旋状阶梯。那里一定还有别人,还有别的房间,搞不好他们全窝在那儿。

他偷瞄着,尽量不引人注意,但还是相当确信一定有人发现到他在偷瞄。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酒吧里只有几个穿着方格衬衫的男人,每个都至少比他老十岁,而且全都背对着他。入口旁边有张小桌子,桌边坐着一个半秃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法兰绒衬衫,鼻子红而油腻,下巴蓄着浓密的胡子。

他和拉斯穆斯打了个招呼,随即用充满威吓的鼻音问他有没有会员卡。打从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开始,拉斯穆斯就本能地讨厌他。

妈的,什么鬼会员卡,难道要先成为会员,才可以成为同性恋?

他只是想进来。然后,成为团体的一分子。

难道他不能先进来瞧瞧,探探风向吗?进来“暖身”一下,总可以吧?

但是,当拉斯穆斯拿不出任何会员卡时,桌边这个半秃男就用同样挑剔的鼻音威吓他,必须填写姓名与联络方式,缴rfsl年费,否则就请滚蛋。

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喏!在这里勾选要不要订阅会员报《出柜》,会直接寄到你家里。”

拉斯穆斯连忙辩解:“我住在阿姨家里,这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该死,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太丢人现眼了。

秃头男两眼一翻。可能是拉斯穆斯自己多心,但他真的感觉到这死老头全身上下散发着对他的不屑。

“好啦!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会员报会用棕色信封装着,外面不会写寄件人是谁,我只是让你知道。”

拉斯穆斯有一种想大哭的冲动。

“啊,啊,真的?那我就……”他嗫嚅着。

他在框框里打钩,表示他愿意让会员报寄到他家。

这是拉斯穆斯宣布自己同性恋身份的第一步。

他半推半就地订了会员报。这份报纸会装在没写寄件人的棕色信封,砰的一声丢进阿姨家的邮箱。

穿法兰绒衬衫的秃头中年男把会员卡递给拉斯穆斯。

“总共是150克朗,谢谢。”

“哎呀,有点贵呀。”

他又脸红了。他真的不想诚实到这种地步,但150克朗可是他每个月生活费的十分之一。另外,拉司给了他50克朗,他还以为会员卡只要100克朗呢。

桌边的半秃男看来完全不为所动。收到钱以后,他就不再搭理拉斯穆斯。

拉斯穆斯嗫嚅地说了一句谢谢。他终于能走进夜总会,坐在吧台前,与其他男性共处一室。

那些显然很熟悉彼此的男性。

当他走进夜总会时,他们曾转过头来看他。现在他们再次转过头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从头到脚把他瞧得仔仔细细。

拉斯穆斯感到全身发烫。他甚至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摆。

他能得到他们的青睐吗?

他们现在愿意开始占有他吗?

然后那些人又把头转开,重新高谈阔论起来,好像他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仿佛他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他再次觉得可耻。

他们显然不想接受他。

他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挤进这家大名鼎鼎的同性恋夜总会,现在,这些坐在里面的人竟然不想要他!

最糟的是,他竟然还抱着来者不拒的心态。

如果坐在入口处那个令人不快的秃头中年男现在就冲上来,想要占有他,他也不会拒绝。

他还以为马上会发生什么好事呢!

失望就像冷水狠狠泼在他身上,让他的心凉了半截。夜总会里的人少得可怜,而坐在那里的几个人似乎也不想有所作为,只想消磨漫漫长夜。

拉斯穆斯只买得起一杯啤酒,他接过酒杯,从吧台前起身。一个人独自站在酒吧前没人理睬,实在够尴尬的。

他走进更里面的一个房间。房间角落摆着咖啡桌、座椅与长凳,白色墙壁上挂着几张“同性恋解放周”的宣传海报,以及几面有着黑亮边框的笨重镜子。整个空间相当明亮,就像社团会议室一样,反而不像拉斯穆斯所预期的同志夜总会。也许他们想用开放式橱窗与明亮的灯光昭告世人,这里没有什么淫秽不可告人的事,这里只是同性恋者的聚会场所。

角落里坐着一个有点年纪的男人,穿着西装与毛线背心,手上拿着一大杯酒。他看来有点羞怯,有点像科彭圣灵教会里的伯父。他友好地向拉斯穆斯点点头。

拉斯穆斯还在犹豫。老头开口叫他,口气相当友善:“来吧,过来吧!”

拉斯穆斯有点不知所措。他要不要理这个貌似友善的老头呢?老头毕竟是会员,是同性恋者,总之,他们是同一类人。

此外,老头也跟他一样,孤零零的,没人搭理。

拉斯穆斯小心翼翼地在离老头一小段距离的位置坐下,喝了一小口啤酒,然后直视前方,轻轻哼了一声。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应该投向哪里。

老头把身子朝他挪近一点,试图捕捉他的视线,温和、友善地对他微笑。

拉斯穆斯开始感到恐慌。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寻求突破。

拉斯穆斯沿着螺旋阶梯来到地下室,这里就是所谓的舞厅:光滑的石材地板,淡灰色混凝土墙壁,孤单的几点灯光摇曳闪烁着。dj台空荡荡的,雪莉·蓓西的歌曲《我的人生》在光秃秃的墙壁间回响,更显得哀戚至极。

稍早从拉斯穆斯面前飘进夜总会的年轻男子,现在又出现在这舞厅里。听到拉斯穆斯走下来,他刻意装得不闻不问。

拉斯穆斯注意到,对方也跟他一样,盛装打扮。

两人脑子里想的,都是比这灰暗丑陋的地下舞厅更生动、更有趣的东西。两人的生命,都应该要比眼前的情景快乐才对。

然而对方只顾跟着背景音乐哼着,唱着,摇动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他身在别处,而不是这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地下室。

他的嘴唇动着,嗫嚅着,但没有歌声。

他可能早已不在这里,可能在某个更有趣的地方:纽约、洛杉矶、巴黎,或是随便哪个大都市。也许这里就是赌城拉斯维加斯的舞台秀,而他本人就是雪莉·蓓西,刚强又勇敢的黑人女性,如此妖娆动人,却又激情而绝望。

他用精心涂抹的玉唇,向雪莉·蓓西借了歌声,想告诉全世界他的真实身份。

结果呢?

此时此刻,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只有拉斯穆斯看得见他。

“可笑的是,我常在想,

“我的生命中再也找不到梦想……

“直到我回首张望,

“这偌大的世界,竟臣服于我,尊我为王。

“而我的人生……”

雪莉·蓓西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室飘荡着。

1982年,斯德哥尔摩。

冷冽刺骨的秋夜。

只有相对意义的平权解放运动还在瑞典首都局促不安地摸索着方向。

和绝大多数耶和华见证会家庭一样,本杰明与家人每星期都会举行“家庭灵粮之夜”的活动。

在灵粮之夜,大家不只讨论宗教问题,也谈论关于家人之间的事,例如,如何拒绝坏朋友递上前来的香烟,如何向同学说明自己为何不过生日、不庆祝圣诞节,或在学校因见证人身份受到骚扰甚至攻击时该如何应变。父母会用心地与孩子进行对话,用意是使孩子做好准备,毕竟俗世的威胁与危险实在太多了。他们也要告诉孩子,某些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物,其实包藏祸心。就像玛格丽特一样,青少年常会想加入运动社团,想要参加学校举办的体育竞赛,这些都很可能让人误交损友,甚至学坏。

本杰明的家庭总是选择在周五晚上举行“家庭灵粮之夜”。

迟到的本杰明刚吃完晚餐,妈妈就端上咖啡与饼干,呼唤玛格丽特与英格玛一起开始。他们会先探讨隔天在王国厅聚会中将发表的《圣经》主题与篇章。之后,英格玛会问孩子们,有没有什么想讨论的话题。

本杰明知道他该说些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他觉得其他人一定已经发现,他灵魂中盘踞着不洁的欲念与堕落的需求。

这种事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亏他还是全家人的骄傲,他们的先驱!

现在,他真应该说点什么,他应该要求助,应该要祈求,应该……

但他懦弱至极,一语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圣经》,被动地等着父亲犀利的眼神将他看穿,然后提出质疑,逼问他。

然而,布丽塔却先转向玛格丽特,谈起她的新发型。

这个星期,玛格丽特才刚把自己的刘海儿漂白。母亲开始质问,她是否应该或有必要搞这么一个……发型。

大家都清楚地听到母亲声音里的厌恶与忧虑。

玛格丽特的脸红得像猪肝,试着抗议。

“是,是,没错,”母亲得理不饶人,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反正你自己决定这样适不适当!反正这是你和上帝的关系……”

没人强迫你相信真理。

一切都是你的自由。

相信真理的自由。

父亲出声附和:“记住,玛格丽特,你不能让你的姐妹跟着你误入歧途,甚至堕落!”

他为这场争辩下了结论。

玛格丽特双手遮住漂成白色的刘海儿,感到羞耻不已。

她嗫嚅了一句抱歉。

母亲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拥抱她。

“亲爱的,没事,没事,”她安慰女儿,“如果你自己也发现这样做并不圣洁……”

她朝玛格丽特漂白的刘海儿点点头。

“你要了解,身为父母,我们有责任引导孩子,不让你们误入歧途。”母亲边说边用手在玛格丽特的肩膀上按摩。

玛格丽特点点头,简直快崩溃了。

明天早上,母亲会帮她剪掉漂成白色的刘海儿。

漂成白色的刘海儿与上帝赋予她的生命的意义并不相符。

这,可是她自己的决定。

(1) λ(读音为bda),希腊文第11个字母的小写符号,被视为女同性恋者的代号,也是同志人权的国际性象征符号。

(2) 源于纳粹集中营,用来标识违反第175条条例的男同性恋囚犯,后来成为国际公认的同志团结、反抗压迫的标志。

(3) 德国圣诞节的传统游戏,在盒子上设计24个窗格,从12月的第一天开始,每打开一格就可以得到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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