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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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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后院里不是有个焚烧炉吗?”麻生悄悄地说了一句。

“把她的尸体烧掉怎么样?”

“那个焚烧炉不是很大,不可能把整个尸体都烧掉,除非把尸体切开。”

听到我的话,麻生满脸恐惧,摇了摇头,缩回了身子。

“而且,如果我们一不留意,尸体的焦臭味还会散发出去。虽说周围没有人家,但是万一有人经过、产生怀疑,那就不好办了。”

“那么……”

“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也只能从刚才的方案中选择一个了。还有其他办法吗——我思考着。这时,冰川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说:“埋到地下室里,怎么样?”

“把她的尸体埋到地下室的墙壁中,这样行吗?”

他的这个提议也许是从昨天木之内向莱娜胡编的故事中受到的启发——传说,天羽博士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将尸体埋在地下室中。因为这个宅子叫“黑猫馆”,木之内才会仿照爱伦·坡的小说《黑猫》瞎说一通,而那个故事居然对“黑猫馆”的现状产生了影响。事态的发展还真是既奇妙,又充满讽刺意味。

冰川的提议让我很为难。这也太自私了。如果把她的尸体埋进地下室,那就意味着我这个别墅管理员今后要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守墓人了。

本想立即反驳,但考虑片刻之后,我还是决定作罢。毕竟与其他方案相比,这种处理方法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我尽量保持语气平和。“那样做的话就不用担心尸体会被发现了。当然,如果这间宅子被拆了的话另当别论。”我直盯着风间说,“少爷,你看呢?”

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欸?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后要请你特别留心,别让老爷把这儿卖掉或是拆掉,怎么样?”

“这件事呀,放心!老爷子对我的话言听计从。只要我说非常喜欢这里……”

“那就好,这样一来就没什么问题了。”我独自点点头,看看其他三人的表情。

“鲇田大叔,你觉得这样行吗?”冰川歪着头,似乎有点纳闷,“虽然这个提议是我说的,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如果真的把尸体埋在地下室里,你不会感到别扭吗?”

“当然会感觉不舒服。”我淡淡地说,“但是,怎么说呢,到了我这把年纪,在许多方面已经没那么多的讲究和拘束了。对于生与死这一类的问题,我已经很麻木了。当然,有许多人正好相反——那样的人应该更多一点。”

“但是……”

“怎么?你不相信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已经做了许多事,现在已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共犯了。”我直视着冰川的眼睛。“不用担心,我不会背叛你们的。因为我本来就想把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埋在这里。为了你们这帮年轻人,我愿意做守墓人。”

18

于是,我们这五个“共犯”动手把莱娜的尸体从大房间移到地下室。

在玄关大厅的正面深处,有个储藏室与厨房相邻,在储藏室最里面有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在我的带领下,几个年轻人扛着尸体,走下了楼梯。

这间地下室相当大,呈l形,从储藏室的正下方一直延伸到玄关大厅及大房间东侧三分之一的位置。这么大的房间,照明却只能依靠天花板上吊着的几个灯泡,即便把灯全都打开,还是有许多照不到的地方。

在我的指挥下,这帮年轻人把尸体放在地下室的l形拐角处。随后,他们开始战战兢兢地环视起昏暗的房间来。

地面是混凝土的毛坯,墙面上涂着灰色的砂浆,天花板很低,身材最高的木之内头都要碰到顶了。楼梯旁边摆放着洗衣机、干燥机,以及放置物品用的大架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了。但幸运的是,为了修补前院的红砖小道,剩下了大量的红砖和水泥等。数量多到足够我们拆毁一堵墙,再把尸体埋进去了。

我默默地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考虑着该拆毁哪堵墙。几个年轻人屏住呼吸,一直看着我。过了片刻,冰川喊了声“鲇田大叔”。当时,我正朝地下室深处走去。听见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冰川用手指着我这边。

“那是扇门吗?”

他指的那扇门在这个l形地下室的最深处。那是一扇黑色的木门,只能容一人通过。被他这么一问,我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很快我就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扇门没有任何意义。”

“要不要打开看看?”冰川依然满脸困惑。

我走到门前,抓住门把手。

“你看。”

打开一看,门的对面就是一堵暗灰色的墙。冰川直勾勾地看着,其他三个年轻人站在他身后。我向他们解释起来:“六年前,当我成为这里的管理员时,这扇门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堵墙。”

我走到左侧的墙壁前,指了指,说:“就埋在这里吧。那边有铁镐,你们先来把这面墙给扒开。”

四个人一声不响地相互看看,很快,风间跳了出来说:“我来,让我干吧!”他把铁镐拿过来,脚步显得很沉重,看得出他平时不怎么干重活。

“这一块儿!”

我再次指向墙面,接着便从他身边离开了。“好的。”他低声嘟哝了一句,便抡起那没有用惯的工具。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风间抡起铁镐后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打滑,身体猛地撞在了里面的墙上。肩膀撞得不轻,他扔开铁镐,没出息地跪在地上。

“不要紧吧?”

我赶忙跑过去。风间揉着肩膀,轻轻地点了点头。

“腿脚不听使唤……”说着,他扶着墙(刚才那扇门对面的墙壁),准备站起来。就在那时,潮乎乎的地下室中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隼人?”

“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冰川叫的,他直盯着我和风间这一侧。

“那是什么?”他抬起右手,用食指直直地指着正准备站起来的风间的肩膀一带。我终于注意到了,在那面墙上,出现了一块红砖大小的窟窿。

“裕己,让开!”冰川走到墙边,我也靠了过去。

“是刚才撞出来的。”我说道。可冰川还是很纳闷,歪着头。

“但是,这个……”他猫着腰,窥视着窟窿里面的情形。“这里好像是砌上红砖后再涂的砂浆,刚才有块砖头掉了下来……欸?鲇田大叔,你快来看!”

“怎么了?”

“里面好像有个房间。”

“真的吗?”

冰川没有说话,把右胳膊伸进小窟窿里,一直伸到肩部附近,说明这堵墙里面有很大的空间。

“难道这堵墙是后来砌起来的?”

冰川将胳膊抽了出来。“好像是的。既然在你来之前就有了,搞不好是天羽博士本人……有手电筒吗?”

“喂,喂,隼人!”风间在一旁插嘴道,“不要管那么多了,先把尸体处理掉吧。”

“可还是要先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呀。”冰川不客气地顶了表弟一句,“如果里面真的有房间,那我们就不必重新挖墙了,直接把尸体放到里面就可以了,效率反而高得多不是吗。”

风间无话可说,只能闭上嘴。木之内和麻生站在远处看着这边,我回头冲他们说:“洗衣机上有手电筒,你们把它拿过来。”

“好、好的。”

麻生结结巴巴地答应着,急忙跑上楼去。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手电筒小跑回来。冰川接过手电筒,朝小窟窿里面照了起来。

“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不是房间,而是个走廊——把这堵墙砸开吧。”说着,冰川将风间扔在地上的铁镐捡起来。他站稳脚跟,拿好铁镐,以免像风间那样白白吃苦。

用砂浆涂抹住的红砖并不很结实,冰川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小窟窿砸得更大了。又花了十五分钟,他砸出了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小洞。冰川放下铁镐,再次掏出手电筒,调整了一下呼吸,回头看了看其他人。

“进去吧!”说完,他率先走了进去。我下定决心,跟了进去,剩下的三个人也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

冰川推测的没错,里面不是“房间”,而是“走廊”。不足一米宽的狭窄甬道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里面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不知是馊味还是发霉的味道。脚下有点湿,可能是地下水渗出来了。靠着冰川手上的电筒的微弱灯光,我们慢慢地往前走着。

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走廊朝右边拐了个大弯。冰川正准备拐过去时,突然惊叫起来:“天哪!”声音回荡在犹如山洞般漆黑的空间里。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后面的人喊了起来。我们围成一团,慢慢靠近冰川。他呆呆地站在拐角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在手电筒的昏黄光线中,那个东西……

和冰川一样,风间、木之内,以及麻生也惊叫起来。

“这,这……”

风间拔腿就想跑,麻生则用两只手捂住了嘴巴。

“那是什么东西呀!”因为恐怖,木之内连声音都变了调,反复唠叨着一句话。

“太可怕、太可怕了……”

当时,我们看到了一个人的白骨,身上穿着蓝色罩衫,头上戴着红色贝雷帽。白骨保持着坐姿,身体靠在墙上,穿着蓝色牛仔裤的双腿耷拉在地上,脚边还有一个小型四足动物的白骨。

19

没想到在这里会看见白骨,大家顿时陷入慌乱之中。我用左手紧紧按住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还设法去安慰那帮恐慌的年轻人。从最初的慌张中摆脱出来的冰川,反而显得比我更为沉着。

“你们到通道外面等着!”他冲着其他三个人喊道,“我们还是应该去查看一下前面的状况。”他转而对我说,“能和我一起过去吗?”

我无言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我们越过白骨,朝通道深处走去。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堵和周围完全相同的灰色墙壁。看来是走到了尽头。

“这上面大概是宅子的什么地方?”冰川走到墙壁边,回头问道。

我看了看低矮的天花板。“大概是前院的下面。”

“前院的下面?”冰川嘟哝着,拿手电筒照了照面前的墙壁,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状,轻轻敲了一下墙体。

“这恐怕也和刚才那堵墙一样,是后来砌上去的。”他自言自语着,却没有说要把墙砸开。“鲇田大叔,我们回去吧。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们按原路返回,当再次走到白骨处时,冰川停了下来,问道:“看起来,这白骨的年代挺久远了。你怎么看?”

“你说得没错,确实有些年头了。但我对此毫不知情,这儿居然还藏着白骨……”

“你对白骨身上的衣服,有什么印象吗?”

“欸?”

“想想那幅画。”冰川平静地说,“就是那幅挂在大房间里的油画。画中的少女不就是穿着蓝色的罩衫,戴着红色的贝雷帽吗?”

“对哦!你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

“从白骨的大小来看,那应该是个孩子。脚底下的动物白骨,恐怕就是那幅画里趴在少女膝盖上的小猫。”

“原来如此,这么说……”

“如果是病死或者是事故死亡,没有必要将尸体藏起来。一定是有人杀死了她,然后为了掩人耳目,才将尸体藏在这里的,最后把入口也堵了起来。”

“杀死?难道是天羽博士……”

“有这种可能。我觉得这么想是很自然的事。那幅画中的女孩可能就是博士的女儿。但我不明白,博士为何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冰川背对着白骨,轻叹了一声。

“昨天晚上,木之内给死去的莱娜讲了个故事,说以前,在这个宅子里发生过可怕的事件。发疯的天羽博士杀害了妻子以及她宠爱的黑猫,还将她们埋在地下室的墙壁里,因此这里才被称为‘黑猫馆’。当然,这是那小子编的,他只是在开玩笑。大概他小的时候看了太多遍爱伦·坡的《黑猫》了吧。因此,刚才我们看见白骨的时候,数他最紧张了。我想,这条通道也许就是中村青司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出来的。这是一条秘密的逃生之路。刚才我们走到尽头的那个墙壁背面,一定有通往前院的出口。那个出口处,肯定也被什么东西堵着。”

我的心情难以言表,紧盯着倚靠在墙壁上的少女的白骨。那黑洞洞的眼窝冲着我,仿佛在诉说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抛弃在黑暗中的寂寞和愤怒之情。我不禁闭上眼,将左手放在胸前。

“太可怜了,但也只能让她们待在这里。”冰川避开白骨,朝外走去,嘴里自言自语,“过去发生了什么,和我们无关。那种事情……”

最后,我们把椿本莱娜和少女的白骨一起封在了“秘密通道”中。正如冰川所说的,我们只能这样做,别无他法。

放进尸体后,我们五个人合力把墙体砌回了原样,扔掉了破碎的红砖,重新砌上新砖头,再涂上砂浆。那些年轻人从来没有干过这些活,所以我需要事无巨细地亲自指导他们。

直到下午六点多,经过一番折腾,我们总算干完活并离开了地下室。

四个年轻人显得疲惫不堪,但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我们还得把现场——那个大房间收拾干净,不能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我让他们四个人把家具放回原来的位置,将房间的所有角落都打扫干净,头发、大麻丝什么的都不能留下。为防万一,还要把她可能摸过的东西都重新擦拭一下。不光是大房间,但凡她到过的地方,都要这样处理。

没有一个年轻人跳出来唱反调,全都老老实实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则把散落在大房间里的酒杯、烟灰缸,以及便携式冰盒拿去厨房清洗。

我决定把莱娜的衣物、行李等,都拿去焚烧炉里销毁。洗完相关物品后,我把她的那些玩意儿捆在一起,放进塑料袋中,独自走出了宅子。

我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撑着伞,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过院子,朝焚烧炉走去。天气变得越来越糟,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跟暴风雨相差无几。即便撑着伞也没有用,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好不容易到了焚烧炉边,我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平常两倍的距离。

我从袋子里掏出莱娜留下的东西,扔进了焚烧炉,浇上汽油点着火之后,便向宅子走去。我打算明早再来,看看是否都烧干净了。

回去时,我听见森林里的鸟鸣声,竟然吓了一跳。站在那里,屏息往四周一瞧,无意中,看到了前方的那个老宅。淡白色的宅子浮现在夜色中,屋顶上观测风向的白铁皮“黑猫”疯狂地转个不停,就像是坏掉的指南针。

20

我回到老宅,看到有个人正在玄关大厅等我——是冰川隼人。大房间的清扫已经结束,他们正要到其他房间去擦拭指纹。

“鲇田大叔!”冰川郑重其事地出声叫住我,走了过来说道,“我想问您一件事。”

我掸着外套肩部和袖子上的雨滴,看着他。“什么事?”

“刚才我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情况,想问问您。”

“到底是什么事?”

“在地下室的天花板一角,有个四方形的小孔。是正方形的,边长不到一米。”

“啊——你注意到那个了?”

“涂墙时无意发现的。要是能早点儿发现就好了。”

我很清楚他当时在想什么,要说什么。他想逃避罪责。

“在那个小孔的下方,沿着墙壁有个梯子,正好位于大房间的下面。说不定……”

“说不定也是那个建筑师设计的?”我抢在他前面说了出来。

“总之,我在想,那也许是一条通向大房间的秘密通道。”

“你说得没错。”

冰川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昨天晚上的凶手就不一定只限于你们四个人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冰川的眼神显得很恳切。

我很同情他,一边朝着大房间走去一边说:“跟我来,我让你看看那是什么机关。”

在房间入口的左首一角,大概是东南角的位置。我把冰川带到了这里,跪在地上,用手指着一块铺在地上的瓷砖,那个瓷砖边长约为四十厘米。这是一块贴在房屋角落里的瓷砖,大厅基本上铺的是红白相间的瓷砖,而这一块却是黑色的,正好起到点缀的作用。

“这块瓷砖就是所谓的‘钥匙’。能给我一个硬币吗?”

冰川从钱包里拿了枚硬币出来,递给了我。我把硬币塞到“钥匙”瓷砖和相邻的白瓷砖之间的缝隙里。用力一撬,黑瓷砖松动了。

“这块瓷砖很容易撬开。我是在清扫地面的时候发现的。”说着,我把那块瓷砖拿了起来。“余下的都撬不开,但是可以这样前后左右地移动。”

我把相邻的白瓷砖移动到刚才黑瓷砖所在的位置,再把一块红色的移动到了白色瓷砖空出来的位置上……

“你知道一个叫‘十五子’的拼字游戏吗?和那个游戏一样,这个区域的十六块瓷砖是可以这样自由移动的。”

我一个接一个地移动着瓷砖,很快就把与最初撬起的黑瓷砖成对角的一个黑瓷砖移开,之后,那下面露出一块木板,木板的中央有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圆形凹槽。

“这就是开启‘大门’的开关。”

我把食指伸进凹槽,里面有个金属制的小突起。轻轻按一下,咔嚓一声,开关被打开了,连同刚才那个瓷砖在内的四块正方形瓷砖,像一扇门一样缓缓地朝下开去。

“这就是你在地下室天花板上所看到的那个小孔。”我站了起来。

“果然有机关。”冰川嘟哝一声,猫着身子,看着小孔里面。

“看来,昨天晚上,这个房间的确不是完全封闭的。”

“很遗憾,你说得并不对。”我同情地看着这个一脸严肃的年轻人,摇了摇头说,“我早就知道这个小孔的存在了,但没有说。因为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为什么?”冰川不安地问道。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扇‘门’只能从大房间打开,从地下室是打不开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爬下去检查一下。”

“怎么会……”冰川扶着眼镜,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地上开口处的黑洞。“那……”

“什么都没有改变。昨天杀死莱娜的凶手,还是限定在你们四个人之间。再考虑这件事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我们不可能由此排查出凶手。你就不要多想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唉……”冰川一声叹息,像是在呻吟似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无力地垂下头。

就在此时——

“喂,等等!”

从玄关大厅处传来叫喊声,好像是风间在喊。

“喂,木之内晋,等等,你要去哪儿?!”

随后便传来异样的、语无伦次的大叫。那绝对不是正常人发出的声音——是木之内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赶忙冲出大房间。

风间从走廊上跑过来,麻生跟在后头。木之内晋背靠在门上,恐惧地看着我们。

“我讨厌这里!”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讨厌!”

“晋!”

“木之内君!”

“怎么了,木之内?”

“我讨厌、讨厌、讨——厌!”他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就像一个失控的机器人似的,拼命地摇着头,尖声大叫着,“到处都是怪物。我刚才看见了。烂糊糊的、腐坏了的,但它还活着。那家伙抱着我的肩膀啊。真臭!帮帮我……真臭!这个臭味,腐败的臭味,烂糊糊的……”

我觉得他精神失常了。他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语速很快地吼叫着。接着,他又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身体来,像是要掸去身上的虫子。

“木之内君!”我正准备靠近,他却突然无神地看向天花板,像野兽一般悲鸣起来。他猛地打开大门,连滚带爬地冲到外面。

“等一下!”

“回来,木之内晋!”

木之内拼命地挥动着双臂,穿过前院。我们也顾不得衣服被雨淋湿,跟在他后面追了上去,总算在大门口追上了他。当时他匍匐在地,手脚不停地挥动着。

“你要挺住。”我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他的脸,他的瞳孔已经放大,虹膜也微微颤动,嘴巴里不停地流出口水。

“吃……毒品了。”冰川跪在我旁边说,“他什么时候吃的……裕己!”

冰川回头看着表弟,风间则摇着头。

“我不知道。我们干活的时候,他消失了一会儿,后来就像疯子一样跑进沙龙室了,说什么有鬼。是吧,谦二郎?”

麻生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木然地看着可怜的同伴。

“现在,依赖毒品可做不了好梦。”冰川随口说了一句,便抓起木之内的手腕。“先回去吧——鲇田大叔,能准备毛毯和热水吗?他身体冰凉……”

把几乎没有意识的木之内抬进房间,可比把莱娜的尸体扛到地下室要费劲得多。好不容易把他弄进沙龙室,让他坐了下来,冰川先拿毛巾帮他擦拭湿乎乎的身体,再把毛毯盖在他肩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你现在乱来的话,我们此前的所有努力都将泡汤。”冰川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懂吗?明白吗?”冰川反复说了几遍,木之内才安下心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来,鬼怪袭来的幻觉消失了。

随后冰川冲我使了个眼色,走到走廊上。他因同伴的丑态毕露而向我道歉,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把大门锁起来。

“除了插销锁之外,门的内侧还有一个钥匙孔。一旦上锁,如果没有钥匙,就不可能从里面将它打开。”

“好的。”

“厨房那边的后门呢?”

“也是同样的构造。”

“那把后门也锁起来吧……很有可能再次发生像刚才那样的事。今天晚上,最好不要让那帮小子出门。也许睡一个晚上,他们的情绪会稳定一些,在那之前,我们要采取一些措施。”

我没有理由反对。的确,如果再有谁跑出去,惹出新的麻烦来,可就更不好办了。

另外,几年前配的钥匙都丢了,现在手头上也只剩下一套了。我把这些平时不用的钥匙都找了出来,把前后门都上了锁。那时是晚上八点半左右。

“还是由我来保管这些钥匙比较好。如果裕己冲你发脾气,你就回他一句,说是钥匙被我拿走了。”冰川从我手中拿走了两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掌心里。“你放心吧,鲇田大叔,我们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他说得很坚决。“从今往后,直到死亡之前,我都不会再丧失理性了。请相信我!”

21

晚饭开始时,已经都晚上九点半多了。尽管一天没吃没喝,几个年轻人却还是没什么食欲,饭菜剩下了一大半(都是些简单饭菜)。

餐桌上的气氛很凝重,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没什么人开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叹息声。

吃完饭,木之内先站起来。我们警惕地看着他,但木之内只说了一句“我去睡觉”,便走了出去。他脸色苍白,像个奄奄一息的危重病人,长长的胡子,令本来就不宽的下巴显得更尖了。他晃晃悠悠地向前走着,像喝醉了酒一般。冰川连忙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

过了片刻,冰川回来了。“我扶他上床了。”他向我们汇报着,“我想,刚才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森林里动物们的嘈杂叫声传了进来。风间皱起眉头,愤恨地看向窗外。

“这叫声真难听,烦死人了。”

“这也没办法。”冰川夸张地耸耸肩。“动物的大脑里没有脑梁,无法体会到我们现在的心情。”他也许是想讲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吧,但风间和麻生似乎没听明白,没有任何反应。我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

我站起来,准备给他们倒杯咖啡,但风间却说要威士忌。麻生也说喝酒比喝咖啡更为过瘾。虽然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也怕如果喝多了,像刚才木之内那样发起疯来,我可吃不消。

“只能喝一点。”我又叮嘱了他们一次,走出了饭厅。

当我来到厨房,才发现放在与储藏室相邻的墙壁边的大冰箱坏掉了。

也不知道是何时、怎么坏掉的,至少昨天晚上,我给他们的威士忌里加冰块时,冰箱还在正常工作的。

打开冰箱门一看,冰箱冷冻室上的霜都化了,制冰器里面全是水。没办法,我把仅存的冰块捞出来,放在便携式冰盒中,和酒杯、酒瓶、水罐一起放在托盘上。

等我回到饭厅时,发现他们三人已经坐到沙龙室的沙发上去了,正交谈着什么。我把咖啡和酒给他们端过去后,坐到饭厅的桌前,听着他们的对话。

“幻觉的感觉是?这我哪记得住。”风间一边拿起便携式冰盒,将冰块直接倒入自己的酒杯里,一边嘟哝着。看来是冰川在提问。“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谁干的都一样。”

冰川平静地摇摇头说:“她是不是很像丽子?”

“丽子?嗯——有点像。”

“因此我在想,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把她当成丽子了?”

“欸?”

“你每次喝醉不都会大喊大叫吗?说什么‘丽子,你去死吧’。当你处在幻觉的状态中,说不定就把想法付诸实施了。”

“你、你想说是我把莱娜杀了?”

“我可没想下结论,只是在分析每个人可能犯案的动机而已。”

“当时大家都一门心思争着抱她,还谈什么动机不动机的。而且,也是莱娜自己要求我们卡住她的脖子的。”风间的脸涨得通红,与表哥争辩着。而冰川的语调始终透着冷静。

“你说的也是事实,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潜意识中怀有恨意,没人会下此狠手的,更别说把她掐死了。”

“如果你这么说,那恐怕就不止我一个人了。”风间瘦削的脸颊抽搐着,笑了起来。“当年,木之内和谦二郎不是也被丽子呼来唤去、随意摆布的吗?隼人,就说你吧,不是也和她睡过一两次吗?”

“但我并不恨她。”

“这谁知道。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最可疑了。平时总是压抑自己,一旦吸了毒品,就会变得很可怕。”风间说完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后,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全喝了,然后又冲着始终一声不吭的麻生嚷嚷起来,“要说可疑,谦二郎你更可疑。”

“为、为什么?”麻生吓得一哆嗦,躲避着风间的目光,“我……”

“不如我来替你说吧,怎么样?隼人,你也了解他。”风间看着便携式冰盒里面,咋了咋舌。冰块已经没有了。他把便携式冰盒提了起来,反过来朝杯子摇了摇,同时狠狠地瞪着麻生。“你有很强的恋母情结。”

“谁、谁说的……”

“是丽子说的。她说你在床上喊她妈妈,她都快笑死了。”

虽然我坐在这里,看不见麻生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出,他现在肯定是满脸通红、咬牙切齿。

“但是不久前,你妈妈在医院病死了,对吧?听说她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很长时间。其实自暴自弃的不是莱娜,而是你。前天晚上,你不是一直叫着‘我想死、我想死’吗?”

麻生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原来如此。”我在心里想着。昨天,冰川曾说麻生家出了许多事情,他指的就是这些事情吧?

“是这样吧,谦二郎?”风间不依不饶。“你是一个精神病人的儿子,所以你也有可能精神失常,去杀人的……”

“够了,裕己!”冰川看不下去了,指责起表弟来,“你说得太过分了。”

“怎么?现在想充好人了?这本来就是你挑起来的,哼!”风间大模大样地嗤笑起来。随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隼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冰川怀疑地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是吧,谦二郎?那东西放哪儿了?”

“到底是什么……”

“摄像机!摄像机呀。”

“昨天晚上,当你吃完摇头丸,云里雾中的时候,谦二郎用摄像机把你的光辉形象拍下来了。”

“是真的吗?”

冰川惊讶地叫起来,看向麻生,麻生默默地点了点头。当时我也非常吃惊。如果真有录像带的话,那可不能留下来,必须马上销毁。否则,我们辛辛苦苦地在各个房间里擦拭指纹的工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们把我吃完摇头丸后的场景拍下来了?为什么不早说!”

“也没完全拍下来。”麻生低声嘟哝着,“我们只放进去一盘时长三十分钟的带子……”

“赶快拿过来。你不是把它放在楼上的房间里了吗?”

风间大声命令着,麻生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行动缓慢,重心不稳,就像个发条失灵的玩具一样。

麻生终于把摄像机拿来了,风间一把夺到手中,接到电视机上。我也从饭厅的桌子前站起来,走到两个房间的交界处,静静地看着沙龙室的这帮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卡罗钻到我脚下,蹭着我轻轻地“喵”了一声。风间看到了卡罗,吓得缩成一团,他大概是想到地下室里的那个猫的白骨了。

很快,电视机上就有画面出现了。

那是昨天晚上大房间里的场景。房间中央有个躺椅,摄像机是从躺椅侧面捕捉镜头的。一丝不挂的莱娜躺在上面,趴在她身体上的是一个同样赤裸的男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冰川隼人。淫荡不堪的喘息声与疯狂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画面突然消失了。冰川从风间手里夺过了摄像机,拔掉了连接线。

“你干什么?”

风间瞪大了眼睛,冰川却根本不理他,直接从摄像机中取出录像带,将胶带拽了出来,用力撕扯着。此时,他内心到底是充满了屈辱感还是其他的情感呢,我无从得知。

“鲇田先生……”冰川的表情冷酷,似乎有些硬撑的感觉,他向位于饭厅与沙龙室之间的我走来,将破损的八毫米录像带递给了我,说道,“交给你吧,这可是不能留的东西。明早就拿出去烧了吧……”

我和卡罗一起回寝室时已经接近午夜零点了。年轻人也各自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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