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刚·马卡特 G(2/2)
“可以说,这是为了使人类的生命延续而必须面对的难题。化石‘露西’的发现就很能说明问题。从她身上我们可以知道,人类在遥远的太古时代生活在非洲大陆。‘露西’的族人如果全都安于现状,不想离开已经适应了的非洲大陆迁往其他陆地的话,只要遇上一次偶然的天灾人祸,人类就很有可能灭绝了。”
“是啊!”
“那样一来,人类的历史便完全终结,不会有我们了。幸运的是,从那时起,人类中就有些爱好冒险、不受束缚的人,他们不听所谓有识之士的忠告而离开家乡,向地球的各个角落迁徙,甚至还有人千里迢迢跑到严寒的西伯利亚去。那种气候严寒、终年冰天雪地,又食物匮乏的地方,到底有哪一点吸引了他们?”
“嗯。但我们人类的起源,难道就仅限于非洲大陆一地吗?”
“这一点还未彻底弄清,不过至少根据目前的发现,结论确实如此。总之,正因为人类不安于现状的天性,才有了今天。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人类勇敢和不受约束的本性救了我们。当然,自打出现人类以来,巨大灾难发生的次数相对较少,而使人类得以进化的稳定的自然环境持续的时间较长也是一个重要的外部原因。如果在这段时期连续发生大型自然灾害,那人类的进化史就有可能再次回到单细胞生物,重新开始了。”
“不是说天体的冲撞也有可能给地球带来新生命吗?”
“是的。目前科学界的理论是,远古时代,地表大气是以二氧化碳为主的,如果没有从外界进入的氨基酸,生命就无法形成。而且,如果无法持续补充,还会因为现有氨基酸不够供应那么多种生命活动而使发展中断。如果地球上的生命原本就是从外星来的,那么一旦地球面临灭绝,生命也必须回到地球以外去。因此,为了使生命长久地延续下去,总有一天人类要离开地球,在宇宙空间寻找其他适合居住的星球,并移居到那里。这不是娱乐大众的科幻小说,而是迟早要面对的科学探索。”
“可是,据说人类也有可能是从其他星球移居来的,这种说法是否有根据?”
“什么?”
“我听说,人类是在远古时代,坐着类似这样的巨大宇宙飞船来到地球的。”
“嗯,这种说法我也听说过。他们还说,当时宇宙飞船降落失败了,人类的祖先失去了火箭和电脑,只好抢夺当地尼安德特人用来蔽体的毛皮来穿,并占住了他们的洞穴。不久后,他们连这部分记忆也丢失了,于是只好从原始人开始进化。”
“对,对,是这样的。”
“海因里希,你还不赶紧动手写一本有关这个故事的书?可以从挖掘出远古时代的火箭说起,发现地点是隐藏在地表之下一千米处的一座火山口,那里还有几处油田,呈环状连接在一起。”
“哇,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我们还是继续说正经事吧。由于宇宙空洞的巨大力量,以及各个星系体积的膨胀,各星系现在都是孤立存在的,恒星的数量也减少了许多。我们所处的银河系直径就有十万光年 [11] ,地球距离最近的恒星起码也有四点二光年吧?”
“你说的是比邻星吧?”
“是的,半人马座的比邻星。其他星球就远得不用说了。据说如果想去比邻星,使用现有的化学火箭推进器,要花上十三万年;使用太阳能火箭推进器则需要一万年;使用离子推进器需要五千年;使用原子能反应堆式火箭推进器需要一百年;使用反物质火箭推进器需要十年;即使使用激光火箭推进器也需要六年。”
“反物质?”
“嗯,科学家们声称一定能制造出一种被称为‘反物质’的东西并加以使用。据说制造出百万分之一克的反物质,需要花费的成本高达一千亿日元。目前那还是一种仅存在于理论中的物质,无法实际运用。激光推进器的实用性可能稍大一些,但也要等到遥远的未来,才能被人类所用。原子能反应堆式火箭推进器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实现,但使用这种推进器到达比邻星也要花上一百年,比人类的平均寿命还长。况且到了以后,也不能保证那里就一定有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这样,人类只能在宇宙飞船内度过一生,留下遗嘱,交代后代子孙接着去寻找新的生活环境。太空居住区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建造出来的。所以可以说太空居住区既是一个人造地球,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宇宙飞船。”
“可以乘坐这个庞然大物在宇宙中飞行?”
“地球不就是这样吗?地球也是一艘宇宙飞船哪。”
“处于太空居住区里,引力会变小吗?”
“这倒不一定,内部引力可以根据自身旋转速度的快慢来调节,既可以和地球的一样大,也可以比地球的更大。但是,我觉得设定得小一些可能比较方便。”
“这又是为什么?”
“理由有很多。从居住环境来说,人口的增加可以很容易地把人类的居住空间向空中延伸,这符合所谓的结构力学。就像莱特兄弟的飞行试验一样,是人类和引力之间的斗争。引力小的话,就可以像这个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在树上搭建村庄给人住。而且,如果永远没有强风暴雨,就算在树枝顶端盖房子也不成问题了。这些事在地球环境下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原来如此。引力小的情况下,想要移动或在空中飘浮,也只要很少的能量就够了。对吧?”
“是的。这样可以降低运行成本,何况空间站内所需的能源都必须取自宇宙空间。就算使用原子能火箭推进器,也会存在无法从周围环境中获得燃料的危险。因为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必须尽可能地将运行成本控制在最低水平。”
“那芮娜丝眼睛里的放映机又怎么解释呢?”
“这就是引力小的第二个好处,可以在人体内植入机械。”
“形成机器人体化?”
“是的。被植入大脑内的微电脑,可以连接到中央管制中心的超级电脑上,还能把内部资料直接输入自己的脑子里。这样,就不必像我刚才那样用手指逐个敲击键盘,使用传统方式费心费力地工作了。同时,只要眼睛里有放映机,就不必像我刚刚那样,从架子上匆忙抽照片了。
“如果真能这样做的话,当然引力小会比较有利。不,应该说,如果不能把引力变小,就无法实现这些操作。因为在体内植入机械后,身体多少都会变得笨重,实际操作时或许会采用轻金属,但即使这样,身体会比原来笨重这一点还是无法改变的。”
“嗯。”
“故事里并没有提到芮娜丝服用了免疫抑制剂,但在把机械植入人体后,依照部位不同,可能会引发不同的超急性排斥反应而使受体猝死。所以我想,她可能一开始就被切除了可能会产生排斥反应物质的细胞了。细胞表面有能制造这种酶的基因,所以必须操控dna,一开始就把这些细胞切除掉。
“科学如果持续的发展和进步,最终应该可以采用与动物细胞相同的物质为材料,或许还可以找到让人拥有和电脑或放映机相同功能的方法。如果植入的不是其他物质,人体就不会出现排异反应,这样可以省掉处理免疫抗体这个步骤。同样采用操控dna的方法,效率会更高些。”
“嗯。”
“虽然还有电源的问题有待解决,不过总的来说,利用dna技术人工制造出像芮娜丝这样的人类,已经不是什么难题了。而这种制造出来的生物,既可以认为是电脑的一部分,也可以说她本身就是一台机器。在未来世界里,人和电脑之间的差别会变得越来越模糊。”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人类的进化反而是在往机械化方向演变?”
“可以这么说。人类已经寻找到了进化的捷径,并掌握了方法。”
“就是所谓的扎泽茨基结构吧。”
“不,不对,据我观察,所谓的扎泽茨基结构,还处于操控dna的初期,可以说,这一时期的产品还比较类似于机器人。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从中发现的规律性启示。
“利用控制dna技术,并采用人体材料制造新人类的工程如果得以普遍推行,就必须把利用这项技术制造出的人类,与通过旧式机器组装式人体改造、或接受过这种改造的人类区别开来。因此才会把后者称为有扎泽茨基结构的人。从艾刚的故事里也可以看出这样的规则,他称之为螺丝式人类。”
“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吗?在他故事中的世界里?”
“也许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是吗?”
“不过,扎泽茨基结构的技术还未完全成熟,是一种还处于研究阶段的科学。就像我们目前毫无计划地大量生产金属和塑料一样,反而让自己吃尽苦头。因为这些东西无法自然分解,也不能还原到自然中去,最终成为大批废物。因此,制造这种生物所使用的材料,还是采用构成这种生物本身的物质更为合理。我想我们迟早也会这么做的,因为这些物质最终都能回归到自然中去。”
“原来如此。是不是可以说这种技术能制造人为的、有目的的基因突变?”
“确实是这样。如果把扎泽茨基结构理解为人为变异的话,就是更领先一步的技术。实际上,如果在婴儿胚胎阶段就采用这种技术的话,就能制造出这种人类来。”
海因里希一直在思考,然后他说道:“可芮娜丝能在空中飞呀!”
“是的,她背上长有翅膀,也许是在她体内植入了增强翅膀扇动功能的肌肉吧。”
“这种功能的肌肉也能用控制dna的技术制造吗?”
“我想也许不能,否则就达到所谓的‘凯米拉’ [12] 技术阶段了。我认为,芮娜丝的情况是,就算扇动翅膀是靠人工肌肉来完成的,大概也是运用机械方式组装进体内去的。
“在引力不大的太空居住区里生活了不知多少代后,一些具有创造发明意识的人产生了这种设想,并不断进行实际实验和改良。我想最终占有此项技术的人,可能就是太阳王了。最初他们采用的是机械式的添加技术,这项技术成熟后,又探索出通过控制dna或利用凯米拉技术来彻底进行人体改造的方法。这些已经被写进一些具有一定科学根据的科幻小说里了,并不是什么毫无依据的猜想。”
“原来如此,所谓的凯米拉技术是指什么?”
“指提取出不同动物的遗传物质,然后进行基因组合。”
“比如把人类和鸟类的遗传基因在胚胎阶段混合在一起?”
“就是这个意思。”
海因里希又双手交抱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不过,洁,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太空居住区?难道艾刚去过那里?”
“不。”我笑着回答。
“那么,这部分不属于他记忆的内容了?”
“我认为这些并不是他亲身体验过的事,这是他在橘子共和国里获取到的知识,但在他的大脑里留下了和亲身体验同样深刻的印象。太空居住区,以及它所带来的发生在新型社会中的虚拟故事,在马卡特先生的大脑里和他亲身体验的记忆混淆在一起了,于是这部分记忆变成了奇妙的怪物,形成像凯米拉那样、由不同内容构成的组装体了。”
“是吗?”
“是的。马卡特先生的这个故事,简直就是凯米拉式的记忆混合体。头像狮子,身体是山羊,尾巴又变成了蛇。”
“哦,这个我知道。可他是怎么得到这些知识的?为什么艾刚能掌握如此复杂丰富的知识?他是生物学家,但并不是研究宇宙的,不是吗?”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遇见了一位宇宙生物学家。”我说。
“你说什么?”
“对生物学家而言,宇宙生物学这门学科很有吸引力,是最让他们惊奇,也是他们最容易掌握的新知识。因为马卡特先生具有生物学的基础,所以他把这位学者的话当做亲身体验准确地记下来了。”
“宇宙生物学……你说他碰到了宇宙生物学家?”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和你打赌。至于理由嘛,就是……在t层出现的那些专用名词。通过我们目前的讨论,至少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所有的专用名词一定有其特殊的含义。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词是扎泽茨基,这是马拉加大学一名教授的名字,这名教授发现了完整的所谓‘缺失的环节’的化石。同时他也是著名的祭坛画失窃案的嫌疑犯,上世纪七十年代时神秘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这是位能引起人们兴趣的重要人物,他的名字进入到了这个故事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越南战争已经结束了。”
“可是柬埔寨还在打仗,某些国家还在探索那种愚蠢透顶却自以为光彩的撤军方式。他们不仅浪费了大量金钱,白白消耗掉许多时间,还害死了无数无辜的生命。有人说扎泽茨基是在被卷入越战后失踪的,还有人说他在某个密林深处建立了一个自己的王国。但这些我全不相信。”
“为什么?”
“他的事和这个故事无关。橘子树不过是一个普通名词,但如果一直追究橘子树故事的来历,则可以追寻到那个名叫露西的猿人化石身上。故事里的艾吉当然就是艾刚本人的化身。至于荷西爷爷,我认为也确有其人。这些专用名词都有特殊的含义,而且都属于t层的记忆内容。我得出的结论是、凡是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专用名词都归属于t层,属于s层和b层的一个也没有。也就是说,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专用名词,有可能全都是反映事实的。
“现在,我们试着选几个例子看看。首先出现的是熊,一只卷毛的、长得像泰迪、下身装有车轮的熊,名字叫巴尔迪;其次是长老,即村长戴森;然后是精灵芮娜丝和她的祖父荷西爷爷;另外还有荷西的朋友,范恩老人。故事里的专用名词大概就这些了吧?
“其中芮娜丝、荷西和范恩,现实情况可能和书中描写的差不多。比较奇怪的是小熊巴尔迪和戴森,这两个名字中至少有一个可能是宇宙生物学家。这我可以和你打赌。”
“你的意思是,叫巴尔迪这个名字的不是熊,而是确有其人,还很有可能是宇宙生物学家?”
我点点头说:“是的,这两个人还把新的太空印象和关于太空居住区计划的设想告诉了马卡特先生。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啊!两个人?”
“是两个人。”
“你确定?”
我站起来说:“要证明这件事很简单,只要在宇宙生物学范畴里检索一下就知道了。”
于是我又坐回到显示屏前,输入巴尔迪这个名字进行检索。结果马上就出来了。
“果然找到了!皮埃尔·巴尔迪,加州理工大学教授,以《破碎的自我》这本著作而闻名于世,是当前宇宙生物学的头号权威。”我说。
“哦!”
“这里还有他的照片。戴着眼镜,一头卷发,的确有点像泰迪熊。而且他和霍金一样,也坐着轮椅。”
海因里希听了,吓了一大跳。“嘿,你也太了不起了,洁,居然真的找到了。原来小熊脚上的轮子是从轮椅上得来的呀!”
“是的,进展相当顺利吧?”
“嗯,我们已经达到第一个目的了。洁,你干得太漂亮了。艾刚在某个地方碰到了这位学者,是吧?”
“是这样的,这我可以保证。”
“那么,接下来只要打电话给这位巴尔迪教授,问问他艾刚的事不就清楚了?只要知道他是在哪里和艾刚见过面,再问问他是不是说过背上长有翅膀的女孩的事就行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前年逝世了。”我看着巴尔迪教授的生平介绍说道。
刚才还满脸期待的海因里希听到后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望着天花板说道:“这么不凑巧啊!他死了……那戴森这个人呢?”
我又开始在网上检索起戴森这个名字,但在这个领域找不着。
我说:“宇宙生物学这个领域里没有,我再试试宇宙物理学这方面吧。”
说着,我又在宇宙物理学领域再次检索戴森这个名字,这次找到了。
“有了!克里斯托弗·戴森,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此人是宇宙理论物理学界的权威,是这门学科的精神领袖,对促进这门学科的发展有相当大的贡献。可是,这位教授的情况更糟,他一九九四年就逝世了。”
“哦,我的上帝!我还以为终于找到答案了……”
“戴森教授写过很多有关太空居住区的论文。另外,他对宇宙生物学领域也十分感兴趣,他所撰写的《电磁性生物》这篇论文在世界范围内受到了广泛的关注。文章主要介绍一种由带电荷的灰尘聚积后产生的、拥有思考能力并能飘浮在太空中的新生物。这种生物拥有类似于人类的神经和肌肉组织,也可以繁殖后代。
“看了这些资料后,海因里希,我记得好像曾经听说过戴森教授这个名字。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我记得读过他的论文。巴尔迪教授我倒是没听说过。总之我对上述这个推论的准确性非常自信。”
“嗯。”
“不过,海因里希,这些问题的探讨现在才刚刚开始。只找到宇宙生物学家和太空物理学家的名字,这一点还远远不够。凭借手头这点信息我们或许可以找到橘子共和国的位置,但目前还只是站在解决这个艰难问题的而已。”
听了我的这番话,海因里希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这让我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我这么说并不是有意扫他的兴,这一切都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