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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罗博士不可思议的犯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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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我突然在地下室的被窝中醒来,望着从天窗照射进来的月光,心头一惊,忍不住起身,穿着睡衣便从电梯旁的窄梯直冲上五楼。夜半的大楼没有白天的喧闹,那情境有多寂寥、多吓人,您肯定无法想象。那是座拥有上百个小房间的大墓场,是传说中的罗马地下墓穴 [12] 。大楼里不是全然的黑暗,每个走廊都固定地设有几盏长明灯,但灯光昏暗,反而更惊悚。

“好不容易抵达五楼的房间后,我突然对自己像个梦游病患般在废墟大楼内游荡,心生恐惧,不由得疯狂地敲门,呼唤那职员的名字。

“但毫无回应,只有我的叫声在走廊回响,飘忽地消失。

“我转动门把,轻轻松松地就把门打开了。位于角落的大桌上,那盏蓝灯孤零零地亮着。我借着灯光四下扫视,却不见任何人影。床上是空的,而那扇窗却大敞着。

“窗外的大楼,从五楼一半以上到屋顶,笼罩在即将溜走的最后一丝月光下,楼体闪耀着朦胧的银光。一扇形状一模一样的窗敞开着,像张着漆黑的大口。在邪魅的月光下,两栋楼越发相似。

“可怕的预感令我颤抖不止。为确定情况,我将头探出窗外,却没有勇气立刻往下面看,因此先偏过头望向另一处遥远的谷底。月光只照到对侧建筑物顶端的一小部分,大楼间的狭缝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我硬是将不听使唤的脑袋慢慢转向右边。建筑物的墙虽然背光,但在反射的月光下,景物尚不到无法辨识形状的地步。随着视线移动,我担心的东西果真出现了。穿黑西装男人的双脚、无力下垂的双手、完全伸直的上半身、紧紧地勒在绳子里几乎折成两半的脖颈、往下耷拉呈九十度角的头,胆大的职员一样难逃月光的妖术,在电线横木上死了。

“我急忙把头缩回来,生怕自己步其后尘。霎时,在那一瞬间,视线无意间捕捉到正对面的房间,那漆黑的四方洞穴里,竟清楚地浮现出一张脸。那是即使在清朗月光下也依旧蜡黄干缩,或者说是畸形怪物的丑恶脸庞。那家伙不正盯着自己吗?

“我大吃一惊,瞬间怔在原地,这实在太意外了。或许我还没告诉您,对面那栋大楼的业主正和担保银行闹纠纷,正在打官司,没有半个人居住。

“三更半夜的空屋里有人,而且那个面色蜡黄的脸庞刚好从自杀现场正对面的窗子探出头来。这事非同小可,会不会是我的幻觉?那妖怪的邪术会不会使我也萌生上吊的念头?

“我一阵哆嗦,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却无法移开视线。仔细一瞧,那家伙身形瘦削,是个年约五十的小个子老头。他直盯着我,接着别具深意地咧嘴一笑,骤然消失在黑暗中,他的笑容让我浑身不自在,猥琐的一笑令那张脸完全走样,满脸皱巴巴的,只有嘴巴几乎要裂开似的往两边大大扯了一下。”

“第二天,我询问同事和其他办公室的打杂差人,大家都说对面大楼是个空屋,晚上连个守卫都没有。那果然是幻觉吗?

“针对连续三次毫无理由、离奇古怪的自杀,警方也彻底调查了一番,但现场全无疑点,只能成为悬案。可是,我无法相信世上有这般玄而又玄的事,无法满足于在那间房过夜的人全部都发疯了的荒诞解释。那脸色蜡黄的家伙可疑万分,绝对是他杀害了那三个人。案发当晚,他从对面窗户偷窥这边,还诡异狞笑。其中必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我对此深信不疑。

“约一星期过后,我有了惊人的发现。

“一天我办事回来,漫步在那栋空大楼的正面大马路上。那大楼旁边有幢叫三菱某号馆 [13] 的老式红砖建筑,是连栋的小型出租事务所。有个绅士蹦蹦跳跳走上其中一间的石阶,引起我的注意。

“那是穿着日间礼服、有些驼背的小个子老绅士,但我总觉得对方的侧脸似曾相识,便停下脚步紧盯着他。绅士在事务所入口擦擦鞋,突然转向我。我惊诧得几乎忘记呼吸。那打扮不俗的老绅士,就是当晚从空置大楼窗户探出脸的黄脸怪物千真万确。

“绅士消失在事务所后,我看了看金字招牌,上面写着目罗眼科、医学博士目罗聊斋的字样,我叫住附近的车夫,确定刚才走进去的就是目罗博士本人。

“堂堂一个医学博士,竟在三更半夜潜入空楼,还望着上吊男子诡异狞笑,这古怪的情况究竟该如何解释?我无法克制地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之后,我便不着痕迹地向更多人打探目罗聊斋的经历与日常生活。

“目罗尽管是老博士,却不大出名,似乎也不擅长营生之道。暮年之后,只能租店开业,不过他性格怪异,对病患十分冷漠,有时举止甚至像疯子。他没娶妻亦没生子,单身至今。这间事务所也兼住所,生活起居都在里头。此外,他博览群书,我打听到除了医学书籍外,他还收藏了旧哲学书和心理学、犯罪学典籍等。

‘诊疗室深处的房间内,玻璃箱中摆满各式各样的义眼,上百颗玻璃眼珠就这样直瞪着来访者,真叫人发毛。另外,屋里居然还摆着两三具骸骨和等身大的蜡像,不明白眼科怎么会需要那种东西。’

“我工作的大楼里,有一个商人告诉我接受目罗氏诊疗时的奇异体验。后来,只要有空,我就时时留意博士的动静。另外,我也常从此处偷窥对面空大楼的五楼窗户,却没发现任何异状,蜡黄色的脸庞一直都未再出现。

“目罗博士怎么看都很可疑。那天晚上对面窗户里的丑恶面孔,肯定是博士。但他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假设那三次上吊不是自杀,而是目罗博士策划的命案,动机是什么?又是通过怎样的手段?想到这里,我的思考便遇上瓶颈。尽管如此,我仍深信目罗博士就是那些自杀案件的实施者。

“我每天都想着这件事。有一次,我甚至爬上博士事务所后面的红砖墙,从窗外往里偷看,看到博士的私人房间里摆着骸骨、蜡像、装义眼的玻璃箱等物品。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隔着峡谷,如何能从对面大楼操纵这房间里的人?用催眠术吗?不,这行不通,据说催眠术中关乎生死的重大暗示是完全无效的。

“不过,最后一次上吊事件的半年后,我总算遇上一个解开疑惑的机会。那个恶魔房间再度租出,房客来自大阪,完全不知道相关的恐怖流言,而大楼的事务所想尽量赚取房租,没透半点口风就签了约。他们觉得过了半年,应该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

“可是,至少我仍坚信这房客绝对会上吊,想尽力防患于未然。

“那天起,我撇下工作,无时无刻不留意着目罗博士的动静。终于,我识破了博士的秘密。”

“大阪人搬来后的第三个黄昏,我监视着博士的事务所,发现他避开耳目,没提出诊包便徒步外出,我立即跟上。出乎意料地,博士走进附近一栋大楼里有名的西服店,从许多成衣中挑选了一套西装后就返回了事务所。

“生意再怎么不好,博士好歹也是个医生,不可能穿廉价成衣。若是要给书生穿的,也不需劳主人大驾偷偷摸摸去买。其中一定有什么文章。那套西装究竟有何用途?我恨恨地望着博士的背影消失在事务所入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可以从后面围墙偷窥博士房子的里间,或许能看到他的举动。于是,我立刻往事务所后方跑去。我爬上围墙窥探,博士果然在房里,而且显然在做着相当诡异的事。

“您猜一脸蜡黄的医生正在干吗?我不是提过房里有等身大的蜡像吗?医生正为蜡像穿上刚买来的那套衣服,上百颗玻璃眼珠就盯着这一幕。

“至此,身为侦探小说家的您应该已全明白吧?当时我也恍然大悟,并为这老医者破天荒的点子惊叹不已。

“博士为蜡像购置的成衣西装,天哪,从颜色到花样,全与那个恶魔房间的新房客的打扮如出一辙。

“不能再拖拖拉拉下去。今晚恰好是个月夜,或许会发生恐怖的怪事。无论如何,我得想想法子才成。我焦急得直跺脚,拼命动脑子,突然冒出一个连自己都惊奇的绝妙手段。待我全部告诉你后,您一定也会为我拍手叫好。

“我做好万全的准备,入夜后便拎着大包袱,爬进恶魔的房间。新来的房客傍晚已回家,房门都锁上了,但我有备份钥匙。我走近书桌,佯装要彻夜赶工的模样。那盏蓝灯罩的桌灯,照亮伪装成房客的我。至于服装,我借用了同事一套和那房客非常相像的西装。发型不必说,也小心梳理得一模一样。我背对那扇窗户,静静等候。

“用不着说明,这是为了让对面窗户的黄脸家伙知道我在这儿。我下了如此一番工夫,绝不面向他,不给对方一丝可乘之机。

“我大概待了三小时之久吧。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我的计划会顺利成功吗?真叫人心痒难耐、紧张万分。是不是该回头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差点按捺不住地转过头去。时机终于到来。

“手表指向十点十分。‘荷,荷’两声,外头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哈哈,这就是暗号吧,是诱人看向窗外的饵。若丸之内的正中央响起猫头鹰的叫声,任谁都会想开窗察看一番。我悟出对方的阴谋,不再犹豫,起身打开玻璃窗。

“对面建筑物完全被月光笼罩了,反射出银灰的光芒,如之前所说,对面的构造和这边的建筑物完全相同。那景色多么古怪啊。光这样描述,实在无法传达那种近似疯狂的心境,感觉像眼前突然出现一面巨大的镜墙,将自己所在的这侧建筑物如实倒映出来。这全是结构相似与月光妖术共同作用下的效果。

“正对面显现出我所在的窗户,玻璃窗也一样开着,还有我自己……咦,这镜子真诡异,为什么没照出我的身影?我忽然陷入困惑,不由自主地思索着。这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陷阱所在。

“咦,我去哪儿了?我应该站在窗边才对。我东张西望,重新检视对窗,不断寻觅着。

“突然,我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可是我不在窗旁,而是在外头墙上。我的身子被细绳吊在外头的横木上。

‘啊,原来如此,我在那儿啊。’

“这样的描述听来或许很滑稽,但那种心情是语言无法传达的。那是噩梦。没错,就如同在噩梦里,不受控制地做出非本意的举动。明明睁着眼,镜中的自己却闭着眼睛,这该怎么办?不会忍不住像镜中的自己那样闭上吗?

“换句话说,为符合镜中的情景,不得不模仿镜中影像的动作。对面的自己上吊,看到这一幕,真身的自己也无法安逸地停留原地。

“我上吊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丑,一点儿也不可怕,简直美极了。

“那是一幅画。我有股冲动,也想变成那幅美丽的画。

“如果缺少月光妖术的帮助,目罗博士这场幻怪的诡计或许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想您当然明白,博士的诡计,是让蜡像穿上与这间房的房客相同的衣服,再让蜡像的脖子挂在与这边的电线横木相同位置的木桩上,再通过绳子拉扯摇晃身体,十分简单。

“构造完全相同的建筑物和妖异月光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这陷阱恐怖至极,连早就知情的我都忍不住一脚踩上窗框,然后才赫然惊醒。我像从麻醉中苏醒,抵抗着难挨的恐惧,打开预备好的包袱,直盯着对面的窗户。

“这是多么令人期待的几秒啊。和我的预测一模一样,为察看我的情况,那张蜡黄的脸——也就是目罗博士——冷不防从对窗冒出。

“我已准备好迎击,怎能错过这一刹那的好机会?

“我抱起包袱中的物体,让其一屁股坐到窗框上。

“您知道那是什么吗?一样是个蜡像。我从那间西装店借来人形模特儿。

“我给人形模特儿套上日间礼服,就是目罗博士常穿的那种款式。

“当时月光直射谷底,将这边的窗户照得一片银白,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我怀着决一生死的念头,凝视着对窗的怪物,内心使劲呐喊:‘可恶,上来吧!上来吧!’

“结局如何?神明果然授予人类和猿猴相同的宿命。

“目罗博士陷入相同的奸计。小个子老人可悲地跨过窗框,与这边的人体模型一样坐在窗台上。

“我成为人偶师。

“我站在人体模型后方,举起模型的手,对面的博士也跟着举手。

“我摇晃模型的脚,博士也跟着晃脚。

“然后,您猜猜,接下来我做了什么?

“哈哈哈……我杀了人哟。

“我用尽全力,一把将坐在窗边的人体模型推下。模型喀啷一声,消失在窗外。

“几乎同时,对窗上的人犹如这边人偶的影子,身穿日间礼服的老人,随风飘落,坠落到深远的谷底。

“接着,砰的一声,我依稀听见东西撞地的声响。

“…………目罗博士就此殒命。

“我露出那蜡黄脸上曾浮现的丑恶笑容,卷起右手中的绳索,没两三下,人体模型便越过窗框,回到房里。

“万一模型掉到底下,害我背上杀人嫌疑,可伤脑筋啦。”

青年说完,像脸色蜡黄的博士般露出令人战栗的微笑,直盯着我。

“目罗博士的杀人动机吗?用不着对侦探小说家的您啰唆了吧。人不需要任何动机,也会为杀人而杀人,您不是再清楚不过?”

青年站起身,毫不理会我的挽留,快步往另一头走去。

目送他消失在雾霭中的背影,我沐浴在灿烂流泻的月光下,恍恍惚惚地坐在石子上,动弹不得。

与青年的邂逅、他的故事,甚至是青年本身,是否都是他所谓“月光妖术”制造出的诡奇幻影?我暗自诧异着。

(《目罗博士不可思议的犯罪》发表于一九三一年)

注 释

[1] 位于浅草六区北边至浅草寺观音堂的浅草公园第五区,俗称奥山游乐园。嘉永六年(1853)作为植物园开园,明治十八年易主后,开始展览菊工艺、活人偶,还开设动物园、游乐园,昭和十年将动物卖给仙台市,只留下后者,直至今日。

[2] 国技馆是相扑常设馆,明治四十二年落成,位于东京本所两国的回向院境内,除相扑以外,也举行纳凉大会、菊人偶展等,受到百姓的喜爱。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为进驻军接收,归还后成为日本大学讲堂,昭和五十八年拆毁。相扑活动转移到昭和二十九年建成的藏前国技馆,昭和六十年两国新国技馆落成,取而代之。

[3] 帕诺拉马(panoraa)是一种展览装置,在半球形圆顶内画上背景画,再在背景画前面放上大小不一的人偶及模型。利用透视原理,让观赏者看到类似眺望户外的辽阔风景时才能看到的景象。

[4] 指“鬼屋”展示设施。昭和六年三月十日至四月二十九日,读卖新闻在国技馆主办了一场“日本传说妖怪大会”活动,除重现各种怪谈场面,出口附近亦设有“薮迷宫”。昭和八年,以“传说名宝大会”为名,展出知名寺院神社的宝物,及妖怪的吉欧拉马(类似平面的帕诺拉马),其中亦包括“浅茅原一家”(传说中住着鬼婆)的场面,昭和十一年举行国民新闻社主办的“世相博览会”,也展出“六道十字路”等恐怖场面的吉欧拉马。

[5] 上野动物园的猴山完成于昭和六年十月,因此这篇作品发表的四月份,尚未落成(也有文献记载,显示其开放的时间更晚,但可能是一般弥猴和台湾弥猴相继冻死,正式开放时间改为放入日本弥猴的日期)。在此之前,猴子关在明治四十年盖的木造温室玻璃门内侧,各约九十厘米见方、高一点二米的金属笼子里。因有玻璃阻隔,游客无法向猴子扔蜜柑或木棒。昭和五年这栋建筑物修建为钢筋水泥双层楼的动物舍,猴子住到一楼的笼子后,才能像本文中写的扔东西绐猴子。由于猴子晒不到太阳,经常生病,于是,昭和七年重新盖温室。

[6] pen,出自德语“褴褛、旧衣”之意,指穿着旧衣服的流浪汉。

[7] 加布里埃尔·塔尔德(jean gabriel tarde,1843—1904),法国犯罪学家、社会学家。主要著作有《比较刑事学》(1886)、《刑事哲学》(1890)、《犯罪研究与社会》(1892)。他在《模仿的法则》(1890)中提倡社会成立的根本要从类似、模仿中去寻找。据说江户川乱步大正五年从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学部毕业时的论文《竞争论》,就是以《模仿的法则》和威廉·杜格尔(williaall)的行动心理学为基础写成的。

[8] 欧美自古就有月光会让人发疯的说法,莎士比亚的《奥塞罗》第五幕第二场、弥尔顿的《失乐园》xi,四百八十行亦有提及。“月光的妖术”后来亦时常出现在乱步的作品中,例如《伟大的梦》、《月亮与手套》。

[9] 引用自《常磐炭坑节》(福岛县民谣)的一节,“拆散两地未得见,愿月亮为明镜。”

[10] 发表于一九一四至一五年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系列长篇侦探小说,原名the valley of fear,主题为美国矿坑劳动争议所引发的命案,“恐怖谷”指矿坑小镇巴尔斯顿。

[11] 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第十四号升c小调,作品二十七之二由诗人路德维希·莱斯达布(dwig rellstab)命名为《月光》。

[12] 拉丁语为catacubas,是古代基督教徒的地下墓场,罗马一世纪时以其宏大的规模而闻名。八世纪左右渐为世人遗忘,十六世纪左右重新被挖掘出来。

[13] 明治初期,丸之内的武家宅第在火灾中烧毁后,由陆军接收使用,后来卖给三菱集团,明治二十七年建成一个大楼群。据说乱步大正四年居住在丸之内三菱某号馆的奥田商店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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