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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兽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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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没说完的时候,静子就跑到房间的角落里取来那条鞭子,硬塞进我手里,接着猛地脱下和服,趴倒在床上,香肩赤裸,转过脸来对我说:

“那又怎样?这点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静子仿佛发疯了般,开始喃喃念起莫名其妙的话语,“快,鞭打我,鞭打我啊!”话音刚落,上半身犹如波浪般摇摆了起来。

透过墙上那扇狭小的窗户,可窥见一小片鼠灰色的天空。或许是电车轰然驶过,远方传来近似雷鸣的声音,夹杂着耳鸣,听起来非常可怕,就像魔怪大军从天而降敲响一举进攻的战鼓声,我感觉十分不舒服。

我们俩或许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变得疯狂。事后想来,静子与我当时的状态一点儿也不正常。我盯着她那浑身是汗、苦苦挣扎的苍白裸体,执著地推进我的推理陈述。

“另一方面,在这件事中,大江春泥确实存在。但凭着日本警察的能力,在整整两个月内,竟然找不到那个知名作家的下落,他就像一股烟凭空消失了。啊,光是想着就觉得可怕。这竟然不是噩梦而是事实,真叫人不可思议。他是用什么忍术进入小山田的书房,又怎么打开那书柜的锁……我不由得想到某个人物。不是别人,正是‘女性’推理作家平山日出子。世人以为他是女性,连不少作家或编辑都深信不疑。听说每天有无数青年书迷写情书给他。其实此人是男性,而且还是个公务员。身为推理作家,不管是我、春泥,还是平山日出子,都是怪物。身为男性却想佯装成女性,身为女性却想化身为男性,一旦异常的兴趣高涨,多惊世骇俗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听说夜晚还有作家假扮成女性跑到浅草游荡,跟男人谈起恋爱。”

我像个疯子般喋喋不休,满脸汗水流进嘴里,感觉很不舒服。

“静子小姐,请你听听看我的推理有没有错。我把春泥住过的地方连起来,画成一个圆圈,其中心点在哪里?请看看这张地图,就是你家,浅草山之宿。这些地方全是从你家搭车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的……小山田先生回国之后,为什么春泥也随之销声匿迹?因为你不去上茶道课和音乐课了,你懂吗?在小山田先生出国的这段期间,你每天下午到晚上都会去上茶道课和音乐课。备妥一切证据,诱导我往那个方向推理的是谁啊?在博物馆找上我,之后任意操控我思维的人是谁啊?就是你呀……如果凶手是你,在日记留白处添一两句话、把其他物证放进小山田先生的书柜、在天花板上放那颗饰扣……这一切都易如反掌。这就是我的推理,我非常肯定这个结果,你说还有别的可能性吗?快,回答我,回答我啊!”

“您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赤裸的静子扑到我身上放声哭泣,脸颊贴在我的衬衫上,透过肌肤我感受到泪水滚烫的温度。

“为什么哭泣?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想阻止我?对你而言这是关乎性命的问题,你当然不想听了。可是我仍旧不得不怀疑你,请听我说,静子小姐,我的推理还没结束。大江春泥的夫人为什么戴眼镜?为什么装假牙、脸颊贴上药布?头发还梳成西式发型,整张脸看起来很圆?这不是与春泥在《全景国》里提到的乔装方式相同吗?春泥在这部小说中谈到日本人乔装的极致,那就是改变发型、戴上眼镜以及嘴里含棉絮。另外,《一分铜币》中也出现过在健康牙齿上贴上夜市卖的镀金皮假牙的情节。你的犬齿十分明显,为了掩饰,必须贴上镀金皮。你的右脸颊有颗大黑痣,得贴上牙痛药布遮掩。梳西式发型,使得原本的瓜子脸看起来像圆脸……这些对你而言都很容易解决,你就这样变身为春泥夫人。前天,我让本田偷偷观察你,要他确认你是不是和春泥夫人很像。他说如果你将丸髻梳成西式发型,戴上眼镜,贴上镀金皮的话,的确与春泥夫人一模一样。快,说出来吧。我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瞒我吗?”

我推开静子,她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激动地哭泣,久久没有回应。我越说越激动,不自觉地拿起鞭子,用力抽打她赤裸的背部。我忘情地、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鞭打,直到她那苍白的肌肤开始泛红,不久,宛如血蚯蚓的痕迹逐渐显现,接着渗出鲜红色的血。她在我的抽打下,摆出与平时一样的淫荡姿势,不断地扭动身躯,以近乎昏迷般的气息,细细地呻吟着“平田……平田……”。

“平田?哈!还想瞒我吗?你想说乔装成春泥夫人,就表示春泥应该另有其人喽?哪有春泥这号人物的存在,那只不过是虚构的人物罢了。为了隐瞒这一点,你扮成他太太与编辑接洽,所以才会频频更换住处;但是,完全虚构的人物是隐瞒不了太久的,所以你才会雇用浅草公园的流浪汉,让他睡在家里。并不是春泥扮成小丑,而是穿小丑装的男子扮成了春泥。”

静子趴在床上,仿佛死去般沉默不语,只有背上的血蚯蚓仿佛活生生的,随着她的呼吸不断地蠕动。由于她一直保持沉默,我反而失去了兴致。

“静子小姐,我原本不打算对你这么过分,要是能更冷静地对话就好了。但因为你不断回避我的话题,还想以那种娇态来蒙混,我才会冲动起来。请原谅!接下来我会将你的所作所为依序说出,如果有错,烦请告诉我一声,拜托了!”

于是我将推理清清楚楚地依序说出。

“以一个女人而言,你具有难能可贵的智慧与文采。光是从你寄给我的书信中便可充分了解这一点。因此,你会以匿名的方式冒充男性撰写推理小说,这并非难以想象。但是,出乎意料,你的小说大受欢迎。在你开始变得有名时,小山田先生必须到国外出差两年,你为了排遣寂寞,满足自己的怪癖,想出了一人分饰三角的可怕诡计。你曾经写过《一人两角》这本小说,后来你以此为基础想到了更完美的一人三角诡计。你以平田一郎的名义在根岸租了间屋子,在这之前则是在池袋及牛込弄了一个用来收信的地址。接着,你以讨厌人群或旅行等借口,来隐匿平田这个男人的行踪,并乔装为平田夫人,替平田处理一切文稿等相关事宜。亦即,你在撰写小说时,变成了笔名为大江春泥的平田;在与杂志编辑碰面或租房子时,你化身为平田夫人;在山之宿的小山田府邸时,你则是小山田夫人。你一人分饰三个角色。为此,你每天几乎花上整个下午的时间,以学习茶道及音乐为借口出门。一半时间身为小山田夫人,一半时间身为平田夫人,一具躯体分作两人使用。由于必须变换发型、更衣,不适合选太远的地方。所以每当你变更住处时,总是以山之宿为中心,选择坐车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的地方。我也是猎奇之徒,十分理解你的心态。这么做虽然很辛苦,但如此充满魅力的游戏恐怕这世上也绝无仅有了。我想到过去有位评论家说过,春泥的作品充满了唯有女性才具备的令人不快的猜疑,犹如蛰伏于幽暗中蠢蠢欲动的阴兽。看来那名评论家还真是说对了。

然后,短短的两年过去了,小山田先生归国,你不能再一人分饰三角,因此让大江春泥上演失踪记。世人知道春泥极端讨厌人群,对于他的失踪倒也不怎么起疑。而你为什么会想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身为男性的我并不了解你的心理。我曾读过变态心理学方面的书,有歇斯底里症状的妇人往往会写下假想的恐吓信寄给自己,这在日本及国外有无数实例,算是一种想让自己恐惧,进而引起他人同情的心态吧!我相信你的心态也是如此,收到自己所扮演的知名男作家寄来的恐吓信,这具备何等诱人的魅力啊!

同时,你对于年迈的丈夫有所不满,也对丈夫出国期间那种变态的自由生活产生了无可压抑的憧憬。不,更深入地说,你开始对自己在以春泥为名的小说中写过的犯罪、杀人行为产生一股难以抑制的幻想和向往,而这里恰好有春泥这么一个完全不知去向的假想人物,只要让嫌疑落在他身上,你就能获得永久的安全,可以和讨厌的丈夫分手,接收庞大的遗产,轻松自在地度过下半辈子。

但是,你对此仍不满足,为求万全你还设下两道防线。为了实现这个计划,被选出的人就是我。你把总是批评春泥作品的我当成傀儡,任意操弄,顺便报平日之仇。因此,当我将那份意见书拿给你看时,你心里一定觉得我非常可笑吧!要瞒骗我,无须多费半点工夫,手套上的饰扣、日记留白处的句子、《新青年》、《天花板上的游戏》,光是这些便足矣。如你写的小说一般,罪犯总会不经意留下毫无意义的小失误。你捡到小山田先生从手套上脱落的饰扣,把它当做重要的物证,却没有仔细查证那是什么时候脱落的。你完全不知道那手套早就送给司机了,多么荒谬的失误啊!小山田先生的死还是如同我之前的推理,只不过不同的是,小山田先生并非从窗外偷窥,恐怕是在与你进行调情游戏中(所以才会戴着那顶假发),被你从窗户推落的吧!

好了,静子小姐,我的推理对不对?请回答我吧。如果你有能力推翻我的推理,请不要客气,静子小姐!”

我把手搭在静子瘫软的肩上,轻轻摇晃她。或许是因为羞耻与后悔,她始终没抬起脸,一动也不动,不发一语。

我把话讲完以后,觉得很失望,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昨天以前还是我唯一心爱的女子,此刻却现出受伤阴兽的原形,倒在床上。我看着这幅景象,眼眶不知不觉地一热。

“那么我走了。”我打起精神,“你好好想一下以后的事,选择一条正确的路。我在这一个月内,托你之福得以见识从未尝试过的情欲世界。即使现在,我对你依旧难以割舍。但我的良心无法允许与你继续这样的关系,因为我的道德感比别人更强烈……那么,再会了。”

我深情地亲吻了静子背上那些蚯蚓般的肿痕——发自内心的,然后离开了这个短暂的、属于我们的情欲舞台。天空越来越阴沉,气温又比先前高。我浑身大汗,牙齿却不住地打战,仿佛犯了癫痫般摇摇晃晃地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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