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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分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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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深知组装美人的魔术手法。小丑不动声色地转回椅子,借与背景相同的黑天鹅绒布遮住姑娘的头和手脚,仅露出躯干。而魔术师随意扔回残肢,遮住美女四肢的黑天鹅绒布也一块一块掉下,至于那些道具则依序被藏进背景的缝隙里,看起来就像手脚再生长了出来。

然而,让二郎感到惊恐的并非手法。刚才遭大板刀解体的人偶,该不会和此刻起身行礼的姑娘一样是活生生的人?该不会喷出的根本不是红墨水,而是真正的血?该不会那痛苦的呻吟也是千真万确的垂死前痛苦的呻吟?

尽管天气寒冷,二郎的汗水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紧盯着放下的布幕。当舞台上的姑娘走到帷幕后方时,虽然短促,但确实传来“呀”的年轻女子独有的惊叫声。

“啊,那姑娘肯定是看见了另一名惨遭分尸的姑娘,吓得叫出声时被人强捂住了嘴巴。”

如此这般,二郎脑海中可怕的幻象逐渐扩散开来。

后面还有几个节目,只是二郎坐不下去了,更是无心观赏。他摇摇晃晃起身,穿过麻木不仁大地笑着的观众走出了剧场的大门。

剧场外,在美丽的星空下,一排排黑压压的建筑无声地伫立着。这乡下小镇的路上未见行人,整条街静得像一座坟场。

打算回家的二郎走了五六步后,突然停下脚步,总觉得不能就此离开这充满罪恶的剧场。

于是,他掉头折返,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只是踩着梦游般的步伐,来到剧场后门。

他拐过转角,往建筑物后方一望,只见一扇约半间大的小门开着,幽微的灯火在地面上投射出一条淡淡的长方形光亮,当中映出一个诡异大汉的影子,大概是有人站在门口附近吧。

二郎像个窃贼,蹑手蹑脚、战战兢兢地靠近,然后攀住出入口的木门,悄悄探头偷窥。

此处和大剧场不同,后门根本无人看守,仅横着一条空荡荡的走道。而就在二郎停住脚步的出入口前方,一名男子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动也不动地戳着,活像具人偶。

这时,二郎扶着的木门突然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发出“嘎”的一声。他慌得不知所措,正要缩回头,受到惊吓的男子猛地转过头。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撞在一块儿。

二郎一看到对方,——像看见了鬼似的,“哇”地大吼一声。连忙转身,没命地跑出去,仿佛那头怪物在后头追赶。

他万万没想到,或者该说都在意料中也可以,伫立在后门的男子,就是他连日来怀疑、恐惧的那个清扫庭院的老头音吉。

麻袋

小跑了一段后,二郎转为快走,之后逐渐减慢速度。他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无论怎么绕都无法抵达玉村邸,在同一条路上不停地兜圈子,不知不觉中误闯进郊外一座黑糊糊的森林里。

林木间隐约透出一缕闪烁的灯火,大概是天上看不到月亮,也可能是老树林立,二郎有种误闯深山的仓皇感。大森的山手地区,像这样不知道是森林还是小树林的空地到处都是,白天在里面走倒不觉得什么,可是到了夜里就特别吓人,再加上二郎最近遭受到的精神折磨,更是觉得自己身处噩梦中。

二郎不停地走着,可就是走不出去。不,他甚至联想到更可怕的事。小时候常听到这样的鬼故事:一个孩子走过伸手不见五指的街角,碰见一个长着张血盆大口的妖怪,吓得孩子当场“哇”地掉头就逃。好不容易跑到另一个街角,又碰到一名陌生大叔,于是他惊恐地说出方才的遭遇。“那妖怪长这样吗?”大叔问着顺势凑近,一转眼那脸竟变得和刚才的妖怪一模一样,有一张血盆大口。二郎光幻想着这些惊悚的画面,就浑身汗毛倒竖了。

“那家伙一定躲在这森林里的什么地方,随时会大叫一声蹦出来。”

浑浑噩噩的二郎不断胡思乱想着。“那家伙”当然是指音吉老头?

“就要来了,就要来了……”

他念经似的在脑子里反复叨念,下一刻果真在前方树下瞧见一个蹲着的不寻常的人影。

“瞧,我就说吧,那绝对是音吉。”二郎躲在黑暗中观察,越看越坚信那必定是音吉的背影。

他终于压抑住了想狂叫一声的欲望,极力唤回逐渐涣散的思考力,接着藏身树下,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原来音吉也专注地观察着大树的另一头。

他究竟在看什么?二郎苦苦观察,无奈音吉用来掩护的树干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加上四周暗无光亮,看不清太远的景象,让他心急如焚。

忍耐了好一会儿,二郎瞥到音吉对面的暗处另有一条蠢动的黑影。惊魂未定之际,黑影已走过来了。

下一瞬间,随着一声嘶吼,两条黑影纠缠在一起。原来是音吉扑上了那名男子。

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对方身手不弱,难以理解的是,音吉明明是个老头,臂力却大得惊人。

不久,男子被音吉压制住了,凄厉地惨叫不已。

虽然不清楚状况,但二郎没理由帮助音吉,何况听对方嘶哑地惨叫着像快被掐死了。

“混账!”二郎直觉地大吼,扑向音吉。

紧接着,三道黑影都撞在树干上,滚作一团又扭打在一起。

然而,不管身手多矫健,一个人终究不是两个人的对手。原本已被制伏的男子猝然跳起,猛地推开音吉,迅速往后弹开,一眨眼就逃进黑暗中了。

留在原地的二郎就惨了。音吉没料到主人会来这种地方,下手毫不留情,于是二郎一样被制伏在地。

“你是谁!”想不到音吉老头的声音如此洪亮。

“放手!我是你的主人,玉村二郎!”

“咦,二郎少爷?”音吉讶异地放开手,站了起来,“少爷怎么跑到这种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对刚才那个人做什么?”为防音吉逃跑,二郎紧揪住他反问。

“不,没什么。”音吉装傻,“这不是少爷该知道的事。喏,请放手吧。”

“我不放!”

“那么,少爷要如何处置我这个老头?”

“这还用说?我要把你交给警方!”

“交给警方?少爷对我大概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是误会。我全都想明白了,你就是凶手。杀害福田叔叔、伤害妙子和大哥、绑架洋子小姐的,全是你这家伙。我都知道了!”

“这就是误会。我早隐约察觉到你的怀疑,万万没料到你竟跑来碍事。”

“碍事?我妨碍你什么了?碍到你杀害刚才那个人吗?”

“啊,现在追也来不及了,那帮人肯定藏到别处去了。啧,没想到竟碰上这尴尬的意外。”音吉遗憾地咋舌,忽地改变心意说,“为消除你的疑虑,有样东西让你瞧瞧,过来吧,我也得确定一下。”

二郎暗忖这可能是圈套,丝毫不敢大意,揪着音吉的衣袖跟上。

“你带了火柴就自己划一根。”音吉说道。

二郎紧抓着他的衣袖,用另一只空手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了。

音吉借着闪烁的火光四处查看了一会儿后,指着地面一处小声嘟囔了一句:

“就是这里。”

仔细一瞧,约三尺见方的泥土地面仿佛不久前才被人大肆翻过,和旁边泥土的颜色明显不同,地上还扔着一把铁锹。

接着,音吉拾起铁锹就开始挖起土来。

音吉说要让他看样东西,似乎不是谎言。二郎多少也放心了些,就松开一直抓着的衣袖,将打火机移近,帮助音吉照亮地面。

“里面有什么?”

“还不太确定,但依我的推测……”音吉边挥动铁锹边答道。

“依你的推测?”

“是非常可怕的东西。”说完这一句后音吉就一声不吭地开始挖土了。

不久,挖开的泥土中出现了一只看起来像是麻袋的物品。

二郎的脑子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不可能有这种事的。”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然而想象却越来越清晰地带着狠毒的血色在他心中扩散。

“喏,请帮个忙吧。”

二郎依音吉的吩咐拉起麻袋。这只袋子沉得必须两个人合力才抬得动。

“音吉,袋里究竟装着什么?”二郎的声音发颤。

“我越来越确定就是我猜的东西,但你恐怕没有打开的勇气!”二郎确实很想扔下袋子逃得远远的。

“请再点一下火。”

二郎重新点亮打火机。在淡淡微光的映照下,音吉解开袋口,接着攫住袋底用力一抖,滚落出来的是……

情况发展至此,早一步察觉事态可疑的二郎和音吉,当亲眼看到那些残肢断臂时,仍禁不住发出“哇”的一声惊叫,向后退去。

“那不是人偶,果然是真人!”二郎沙哑地嘶吼。

“没错。”音吉似乎也看了刚才美人解体术的全过程。

“那么,这究竟是谁的尸体?”

“这是我们必须确定的事。”

二郎与音吉互相瞪着彼此。其实根本用不着确认,两人心里非常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尸体。

音吉从袋底翻出仍蒙着双眼的脑袋,挪近二郎的打火机。接着,他单手解开蒙眼布,出现的是——啊啊,果然是二郎下落不明的女友,花园洋子的脸孔已经面目全非了。

“疯子!凶手简直是疯子!”二郎仅仅瞥了一眼,就疯狂大叫起来,“要不然谁做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有必要在数千名观众前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吗?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将杀人当成表演,简直是泯灭人性的畜生!”

“这是复仇。”音吉低声回应,“喏,你忘了吗?隅田川的狱门舟事件,恶贼也是出于相同的恨。把牺牲者折磨致死,在尽可能多的人面前辱杀,这就是凶手的目的。”

音吉沉静的嗓音使二郎更为恐惧,他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换句话说,故意在我眼前挖出洋子的尸体,也是凶手计划的环节之一,是吧?”二郎鼓起最后一丝勇气讽刺道。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果然就是凶手。若非如此,一个扫院子的老头为什么在这反常的时刻出现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为什么每次发生凶案,你都在现场现身?还有,用弹弓袭击妙子、假装擦掉玄关门口的暗号数字引起我注意的又是谁?”

难挨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音吉似乎犹豫着什么。一会儿后,他突然用完全陌生的嗓音自嘲:

“你仍在怀疑我,这也难怪。二郎,你且看仔细了。”

音吉顺势拉过二郎拿着打火机的手,照亮自己的脸。

眼前站着一名陌生的粗犷男子。音吉原本佝偻的腰杆也挺直了,耷拉着的脑袋也抬得高高的。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音吉抓下斑白的假发,撕下假眉毛,扯下花白的胡子。除去伪装下的(尽管老人斑及黝黑的肤色一时无法擦除)是一名只有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的面孔。

二郎哑然失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他一下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了,顿时一脸苍白,仿佛见到幽灵似的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他曾在照片上见过这个人,此刻叉着腿站在眼前的男子,面貌与那张照片上的一模一样,这不能不令他惶恐至极。

[1] 略晚于《魔术师》发表的《恐怖王》(昭和六至七年),故事里有一名叫花园京子的声乐家。

[2] 一个世纪前的说法稍有夸张,这里应指明治初年,最早引进西洋魔术的松旭齐天一(1853—1912)的全盛时期。天一将原只在寄席(大众演艺场)上表演的魔术独立出来,发展成能单独举办公演的项目,并在明治三十四年实现在美国、欧洲巡回公演,甚至曾到明治天皇御前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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