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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父亲乱步的回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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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顺利考上旧制一高时,父亲还说要参加我的开学典礼,让我和母亲吃惊极了。但仔细想想,当时正处于战时体制,父亲正忍受被禁笔的苦难,所以才有空闲陪伴家人吧。

间接导致父亲死亡的帕金森症,八年前就已经出现征兆了。但是四年前父亲获颁紫绶褒章令 (3) 时身子还非常健朗,甚至可以和常人一样活动,他是在这一年多才变成一个行动不自由的病人的。

若不论晚年,从父亲日夜颠倒、完全不运动的颓废生活来看,他应该是健康得不可思议的。撇开宿疾蓄脓症不谈,他一直无病无痛,也非常强健。父亲从那些土仓库的传闻开始之后,就被看做是一个与运动无缘的人,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不过他曾经在江之岛的稚儿渊海上,背着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轻松自若地游泳;此外,让我垂挂在他水平伸直的手臂上,夸示自己的臂力,应该也是那个时候吧。

搬到池袋的家后好一阵子,父亲的心情都极佳,甚至陪我在院子里玩接球游戏。父亲投球相当精准,让我十分意外。战时虽然体力略不如从前,但父亲也担任了町会副会长,确实地执行职务,战后的生活远比战前操劳,而且好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我想这都是拜他天生的好体魄所赐吧。

我的祖母年过九十依然硬朗,我想父亲应该是继承了这种长寿的血统。如果不过分操劳,父亲一定可以轻松地再活上十年。

父亲有一部自传兼日本推理小说史般的著作,战后在《宝石》上连载,几年前出版了限量版,那就是《侦探小说四十年》。

书中详细说到了父亲的身世、性格与自我剖析,实在不需我啰啰唆唆地重复叙述。简而言之,父亲这个人非常忠实、细心,重视家庭与血统,又兼具行政人员的严谨和策划力。并且就像他自己说的,也有害羞和爱慕虚荣的时候,但若是碰上紧要关头,或是被人吹捧时,胆子就会变得相当大,大多时候,都能轻松自如把事情做完,而且也会变得善于交际。

战时就像前文说的,父亲的本职工作被迫陷入有名无实的状态,但他主动揽下时局演讲会的演讲工作,积极地参与。他常说习惯之后,演讲也挺有意思的,看来他从中也获得不少信心,建立了一定的自信。就像这样,怯懦与勇气以微妙的关系在父亲体内和平共处。

我想这说穿了就是父亲性格中的严谨、耿直、不会说谎的特质吧。他完全不会虚张声势,所以才会有时候看起来强势,有时候看起来软弱吧。

父亲即使在家里放松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对别人说长道短。若是询问他的意见,他会评论一个人的事业成就,但我从来没听过类似人身攻击的言辞。不知是刻意避免如此,还是性格造就的。但如今回想起来,这似乎是亡父最值得一提的优点了。

父亲认真、严谨的个性,从撑着晚年的病体完成《侦探小说四十年》这种需要耐性和韧性阅读完数量庞大的资料才能完成的工作上也看得出来。此外,我想这也显现在他对世人近乎异常地讲义气这一点上。

不过这在家庭生活中,就成了顽固、倔犟了。尽管他手脚不灵活,却仍然拒绝他人的帮忙,因而受不必要的伤这种事一再发生。

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已经快四周了。我坐在平日不会进入的父亲的起居室里,看着成为《侦探小说四十年》的材料,看着从他少年时期直到接近人生终点的各种剪报和注释的贴杂帖(父亲这么称呼它),我觉得好似正与父亲对话一般。父亲生前,我们极少说话,但他留下了补偿的事物,虽然不是亲口对我说,但应该对我说的话,父亲都写下来了。

不知幸或不幸,父亲生前,即使他在家,我也极少见到他。或许正因为如此,父亲过世以后,我也完全没有父亲离开了的感觉。父亲脑溢血倒下之后的短暂时间里,我曾陪侍在侧。他咽气的瞬间,突然睁大了眼向我们望了一眼,那戏剧性的场面,清楚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尽管如此,我早已习惯了父亲不在、不与父亲碰面的家庭生活,到现在依然不觉得哪里不同了。

也许是出于一板一眼的性格,关于自己的丧礼,父亲也在生前就大致计划好,并做了相应的准备了。但他似乎也没料想到能获得推理作家协会“会葬”这样的荣誉,但其他方面,几乎都照着父亲的计划处理了。法名和墓地也都准备好了,我想接下来的法会等,也不要我操心就能按部就班地顺利开展。

到现在我都还深深地感觉到,这次的葬礼是在父亲的亲自指挥下进行的。到底什么时候,父亲对我来说才会真正辞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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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净瑠璃歌曲的一种,曲风豪放。

(2) 一种纸牌游戏。

(3) 日本政府颁发给对学术、艺术、运动领域有贡献的人的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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