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杂技师(2/2)
他迅速走近景泰蓝花瓶,双手扶住边缘,往上一跃,轻巧地跳到花瓶牵牛花状的开口上。然后先放进一只脚,另一只脚举到腰部弯成两段,臀部不断扭动,以不可思议的灵巧钻进了花瓶里。头部隐没之后,他高举的双手依然在空中挣动,不过没多久也消失了。真是不可思议的绝技!从上往下一看,孩子黑色的头就像瓶栓似的,塞满了整个花瓶口。
“厉害厉害,已经可以了。我给你奖品,快出来吧。”
出来比进去稍难一些,费了一点儿工夫。头和肩膀轻易地就挣出来了,不过要把弯起来的腿和臀部拔出来,还是挺辛苦的。友之助穿出花瓶后,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跳到地板上后,并没有催促索要奖品,而是一声不吭地木立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
“这个给你,不用客气,吃吧。”
诸户把盒装巧克力递过去,孩子一把抢下,粗鲁地扯下盖子,剥开其中一颗的锡箔纸,扔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然后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舔嘴咂舌,贪婪地盯着诸户拿在手里、包装得最美 丽的三盒巧克力。他对自己只拿到的包装粗糙的奖品,极为不满。从这些迹象来看,巧克力和包装容器对他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诸户让他坐到自己膝上,抚摸着他的头说:
“好吃吗?真是个乖孩子。不过你吃的巧克力只是普通的巧克力。装在这盒金色罐子里的巧克力,比你刚才的奖品更要漂亮十倍、美味十倍。喏,你看看,这罐子多精致啊,简直就像阳光。我也想把这个给你,不过你得告诉我真话才行。如果你不老实回答我问你的问题,就不能给你了,明白吗?”
诸户就像催眠师开始催眠,一字一句地告诉孩子。友之助以惊人的速度接二连三地剥开锡箔纸,七手八脚地把巧克力塞满一嘴,他也不离开诸户膝盖,乐得七荤八素,只不住点头。
“这只花瓶和巢鸭旧货店店头的花瓶,形状和花纹都相同,对吧?你该不会忘了吧?那天晚上你躲在这里面,半夜偷偷溜出来,穿过檐廊底到隔壁屋子里去了。你在那里做了什么?你把短刀刺进一个熟睡的人的胸口,对吧?难道你忘了吗?那个人的枕边不是也摆着一罐美丽的盒装巧克力吗?你把它带回去了对不对?你记得当时你刺死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喏,回答我。”
“是个漂亮的姐姐。有人交代我不可以忘记她的脸。”
“很好,很好,就这么回答。然后,你刚才说你没去过镰仓的海边,那是骗人的吧?你也用短刀刺进了埋在沙里的那个叔叔的胸口,对吧?”
友之助依然故我,沉迷于吃巧克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却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极为害怕的表情。然后他突然扔下吃到一半的巧克力盒,作势欲跳下诸户的膝盖。
“用不着怕。我们是你师傅的朋友。就算你告诉我们真话,也不 要紧的?”诸户急忙制止他说。
“不是师傅,是‘阿爸’。你是‘阿爸’的朋友吗?我怕死‘阿爸’了。你要替我保密啊,好不好?”
“你不用担心,没事的。喏,再回答一个问题就好,你要回答叔叔的问题啊。‘阿爸’现在在哪里?还有,‘阿爸’叫什么名字?你总不会忘了吧?”
“开玩笑,我怎么会忘记‘阿爸’的名字?”
“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呢?叔叔突然忘记了。喏,告诉我吧,只要说出来,这盒像太阳公公一样耀眼的巧克力就是你的了。”
巧克力盒对这个孩子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他像中了魔,就像成年人无法抗拒一座金山就在眼前的诱惑,他露出不顾一切的神情,几乎被这盒巧克力迷得忘乎所以。就在他要开口回答诸户问题的一刹那,响起了一道异样尖锐的声响,诸户“啊”地大叫一声,推开孩子,躲了开去。眼前的友之助已经倒在地毯上,他白色的水手服胸口就像被一瓶打翻的红墨水浸润过一般,被染得一片鲜红。
“蓑浦,危险!是手枪!”
诸户叫道,猛地把我推到房间的角落里去。不过我们提防的第二发子弹并没有射过来。整整一分钟,我们沉默着呆立在原地。
为了堵住少年的嘴,有人在窗户外头的黑暗中开了一枪。不用说,是对友之助即将坦白的内容感到危险的人下的手。或许就是友之助所谓的“阿爸”也说不定。
“通知警察吧。”
诸户想到这件事,一溜烟跑出房间,没多久,书房便传来他打电话通知附近警察署的说话声。
我听着诸户的声音,杵在原地,脑海里忽地浮现刚才见到的那 个诡异的、背驼成四十五度角的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