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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语言因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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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语言,我们几乎无法将对象分类。一只狗能够做出一些最粗浅的泛化,例如“需要避开小男孩”——不过这样的概念只在条件反射的层面上就可以生效,我们不需要对其进行思考。为了在脑海中构建起用以深思、回忆、识别、行动的分类系统,我们需要使用语言将其固定下来。离开了语言,我们的世界就会像威廉·詹姆斯所说的那样,成为一座“经验沙堆”。

名词切片

经验世界中,在“人类”这一分类下的沙粒约有二十五亿。我们无法对其一一进行辨别,即使是我们每天遇到的数百人,我们也无法对他们每一个都深入了解。所以,我们必须将他们以群组的形式分类。因此,我们乐于接受一切能够帮助我们实现聚类的名称。

一个名词所具有的最重要的属性是,它将许多沙粒归进了同一个桶中,但无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同样的一些沙粒被归进另一个桶中也完全合适。用专门术语来说的话,名词抽象化了 现实中的一些特征,并将其重新整合为一个不同的、仅由这些特征所限定和分类的现实。这一分类行为本身迫使我们忽略现实中的所有其他特征,而这些特征可能会比我们所选择的那些更接近现实。对此,欧文·李(irvg lee)给出了以下例子:

我认识一位双目失明了的男人。他被人们称为“盲人”。但他同时也可以被称为专业打字员、严谨的职员、好学生、细心的倾听者、求职者。在商场的订单室中,职员们的职责是坐在桌前接听电话并输入订单,然而他却无法在这里得到一份工作。人力资源部的职员甚至在面试他的时候就流露出不耐烦。“你是一个盲人,”他不停地重复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能够读懂他的潜台词,即在一方面失能的人在其他方面也是无法胜任工作的。面试官被盲人这一标签所蒙蔽,他无法看到一个盲人在其他方面的能力。1

像是“盲人”这样的标签,是非常显眼和强大的。它们往往会阻碍其他分类的形成,甚至会阻止交叉分类的形成。种族标签往往就属于这一类,尤其是在种族特征明显的情况下,例如黑人、东方人。在这一点上,它们类似于那些指向明显的能力欠缺的标签——思维能力低下、瘸子、盲人。我们把这样的标志视为“主要标签”。这些标志如同尖叫的警报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以至于我们丧失了观察辨别的能力。即使一个人的失明和一个人的深色皮肤都因为某种原因成了这个人的定义性特质,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特质都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嘈杂”的。

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语言的这条基本规律——应用于任一给定个体的每个标签都只适用于他本性的一个方面。你可以正确地称某个人为人类、一位慈善家、一个中国人、一名外科医生、一名运动员。这个人可能具备所有这些标签,但可能只有他是个中国人这一项印在了你的脑海之中,并成了这个人的主要高强度标签。但无论哪个标签,都无法代表这个人的全部特性(只有他本人的专名能够完全地代表这个人)。

因此,我们所使用的每个标签,尤其是那些主要的高强度标签,都会使我们的注意力无法聚焦于具体可感的现实。这个生活着,呼吸着的复杂个体——人性的最基本单位——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如图10所示,标签放大了特定属性在对象中所占据的比例,继而掩盖了个体的其他重要属性。

图10 基于个人感知和思维的语言标志

正如本书第2章和第10章中所指出的,一旦某个主要标志构成了一个类别,它就往往会吸引本来不应与之有关的属性。被贴上“中国人”标签的类别不仅仅意味着一个种族身份,还意味着沉默、被动、贫穷、奸诈。虽然如第7章所示,我们认为种族与特质之间的确可能存在联系,导致某一群体的成员都有一定概率拥有这些特质。但这并不是一个严谨的认知过程。正如我们所见,贴上了标签的类别无差别地蕴含了定义性属性,可能存在的属性和全然虚构的、不存在的属性。

一般来说,专名会促使我们将目光投向单独的个体。然而即使是专名也与标志或主要特质一样有可能引来偏见,尤其是带有民族特色的姓名。格林伯格先生作为一个个体,仅仅因为有个犹太姓氏,就使听闻这个名字的人将他划入了犹太人这个整体分类之中。拉兹兰(razran)所进行的一个巧妙的实验清楚地显示了这一点,同时也表明,当一个姓氏成为民族的标记之后,如何一发不可收拾地导致各种刻板印象。2

研究人员给总共150名学生展示了30张大学女生的照片。要求被试按照外貌、智力、性格、野心、总体好感度给她们打分。两个月后,同一批被试又被要求对同样的30张照片外加15张新的照片(用来干扰被试的记忆)进行评分。这一次,原始照片中有五张被赋予了犹太姓氏(科恩hen,坎特kantor等),五张照片被赋予了意大利姓氏(瓦伦蒂valenti等),五张照片被赋予爱尔兰姓氏(奥勃良o’brien等),其余的女孩照片则被赋予了来自“独立宣言”签署者和“社会登记册”在册者的姓氏(戴维斯davis,亚当斯adas,克拉克crk等)。

当照片上附有了犹太人的名字时,评分发生了以下变化:

总体好感度减分

性格减分

外貌减分

智力加分

野心加分

而对于那些附上意大利名字的照片:

总体好感度减分

性格减分

外貌减分

智力减分

因此,仅仅是一个姓氏都会导致对个人特质的预判。这些个体被归入了遭受偏见的种族分类,而无法被公正地评判。

虽然爱尔兰姓氏也会导致不利的预判,但远不及犹太姓氏和意大利姓氏所遭到的偏见严重。 学生们对“犹太女孩”的好感下降程度是对“意大利女孩”的两倍,是对“爱尔兰人”的五倍。然而,我们注意到,被试对“犹太女孩”的照片给出了更高的智力和野心方面的评价。针对外群体的刻板印象并非都是负面的。

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aret ad)提出,当我们把主要标签从名词形式转换成形容词形式时,它的强度就会减弱。当我们提到“黑人士兵”“天主教教师”“犹太艺术家”时,我们会意识到还有其他分类标签也同样适用于这些种族群体或宗教群体。如果我们提及乔治·约翰逊(e johnn)时,不仅提到他是一个黑人,还提到他是一个士兵,我们就至少可以从两个属性来分别认识他,而依照两个属性所做出的判断比仅凭一个属性做出的判断要更准确。当然,要想真正了解作为一个个体的他,我们需要了解他的更多特征才行。这是一个实用的建议,我们应该尽可能地用将对象所属的民族或宗教群体作为一个形容词而非名词的方式去表达。

带有情感色彩的标签

许多类别都有两种标签——一个更感性化的标签和一个更理性化的标签。当你读到“学校老师”(school teacher)这个短语时,你感受如何?有什么想法?那读到“女督导”(school ar)呢?当然,后者会唤起一个更严格、更一本正经、更令人不快的教师形象。四个无辜的字母:-a-r-。然而它们却使我们情不自禁地耸了耸肩,露出嘲讽的笑。它们塑造了一位简朴、不苟言笑、不好惹的年长女性的形象。这四个字母没有告诉我们的是,女督导作为一个人类个体,也会有自己的悲伤与烦恼。但这四个字母使我们立刻将她归入了受排斥的分类之中。

在种族领域内,每一个简简单单的标签,像是黑人、意大利人、犹太人、天主教徒、爱尔兰裔美国人都可能会带有感情色彩。我们接下来马上会解释其中的原因。但是这些标签也都有一个感情色彩更为浓烈的说法:黑鬼(nigr)、意大利混混(wop)、犹太佬(kike)、教皇党人(papist)、爱尔兰佬(harp)。当人们使用后面这些标签时,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所意图 表达的不仅仅是对象的身份,更是对其的贬低和排斥。

除了标签之后可能蕴含的侮辱意味,人们为许多种族打上的标签还往往指涉他们有一种内在的(“身心”)缺陷。例如,我们会认为某些民族使用的姓名是荒谬的(我们将其与自己所熟悉的经验比较,并将熟悉的作为“正确的”标杆)。中国人的名字很短很蠢;波兰名字复杂古怪;陌生的方言总是显得可笑;异域服饰(有着明显种族特征的那些)看起来就像是毫无必要的奇装异服。

但是,在所有这些“身心”障碍中,由肤色引申出的特定标识是最难以逾越的。黑人(negro)一词源于拉丁语“黑色”(nir)一词。事实上,没有任何黑人的肤色是纯粹的黑色,他们只是与金发碧眼的种族相对照才称得上黑。黑人也继而被称为“黑色的人”。而不幸的是,在英语中,黑色意味着不祥与险恶:前景黑暗(the outlook is bck)、反对票(bckball)、流氓(bckguard)、黑心的(bckhearted)、黑死病(bck death)、黑名单(bcklist)、敲诈(bckail)、黑手党(bck hand)。在赫尔曼·梅尔维尔(heran lville)的小说《白鲸》(oby dick )中,他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说明黑色所蕴含的病态内涵,以及白色所代表的高尚含义。

黑色与不祥之兆间的联系并不是英语独有的。跨文化研究显示,黑色在不同文化中的含义普遍一致。在某些西伯利亚部落中,特权部落的成员称自己为“白骨”(white bones),而将所有的其他人称为“黑骨”(bck bones)。即使在乌干达的黑人群体中,也有一些证据显示在他们的神学层级中最高的神被称为白神;而白布制品表示纯洁,被用来抵御邪灵和疾病。3

因此,“白种人”与“黑种人”这两个概念中就隐含了一种价值判断。我们还可以探究黄色(yellow)一词所具有的负面含义,以及它可能如何影响了我们对东方人的看法。

然而我们也要避免沿着这条逻辑链走得太远。因为毫无疑问的是,在许多语境下,黑色和黄色也能唤起正面的联想。高贵的黑丝绒让人愉悦,巧克力和咖啡也是如此。黄色的郁金香惹人喜爱,太阳和月亮也会发出偏黄色的明亮的光。然而有关肤色的词语经常会被沙文主义式地使用,而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和黑人的口袋一样黑(dark as a nigr’s pocket),在黑人区昂首阔步的人(darktown strutters),被寄予厚望的人(white hope,起源于杰克·约翰逊,一位对战黑人重量级冠军的白人拳击手),白人的负担(the white an’s burden),黄祸(the yellow peril),黑孩子(bck boy)。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其中所蕴含的偏见,这些词都出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4

我们所谈及的现实是,即使是最正确、最无偏倚的少数群体标签,有时也会流露出负面的意味。在许多情形或语境中,一些正确的、毫无恶意的称呼,如法裔加拿大人、墨西哥人或犹太人,都会含有一丝轻蔑的贬斥意味。原因是这些称呼都是与主流社会偏离的标签。尤其是在一个鼓励统一性的文化中,任何偏离都会在实然层面(ip facto)造成负面的价值判断。像精神失常(sane)、酗酒(alholic)、变态(pervert)这些词语本应是对人类的一种状态的中性描述,但它们还同时指向偏离轨道,“不正常”。少数群体是与主流群体存在偏差的群体,因此,在很多情况下,即使是最无辜的标签在一开始也会被打上不光彩的烙印。当我们想要强调对象的偏离正轨并诋毁它时,我们会使用感情色彩更为强烈的词:疯子(crackpot)、醉汉(ak)、娘娘腔(pansy)、小流氓(greaser)、乡下佬(okie)、黑鬼(nigr)、犹太佬(harp)、爱尔兰佬(k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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