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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万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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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你还不明白吗,杰瑞?你又犯糊涂了,你又——”

“你们每个人都以为我生病了,但那都是艾瑞克——”

“不是艾瑞克让你生病的,杰瑞。”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最近,最近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杰瑞——”

“来艾瑞克家,看看我都看到了什么。”他说,“然后你再看会不会对我说我在瞎编。”

“杰瑞——”

“我得挂了,”他说,然后他挂了电话。所有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会解释这一切的。他关掉手机,这似乎是他现在该做的事情。

“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他问。

“等两分钟。”汉斯说。

他们等了两分钟,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没有讨论,没有交流,他们足足等了两分钟。

“他们不会行动了。”汉斯说,“或者说,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但我们要进去了,现在我们必须拿到日记。但我们不能直接走过去敲门,因为你那浑蛋邻居会打电话报警。我们可以敲后门,如果他们在家,那么——”

“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的。”杰瑞说,“房主昨天认为我疯了,今天他会认为我是杀人凶手。”

“那我们就闯进去。”汉斯说,“我带着撬锁工具。”

杰瑞把手伸进口袋,拿出钥匙给汉斯看:“我们不需撬锁工具。”

“你记得你房子后面是哪一家吗?”

“不记得了。”杰瑞说着摇摇头,然后他又点点头,“是的,应该记得,怎么了?”

汉斯启动汽车。他在下个路口右转,来到和杰瑞家平行的另一条街道。他开始在半路降低车速:“想起来了吗?”

“看起来都一样。”杰瑞说,“我只从后面看到过。”

汉斯拿出他的手机,启用gps定位功能确定他们的位置,当屏幕上的蓝点与杰瑞的房子在一条线上时,他把车停了下来,中间只隔着一幢房子。

“是那个。”杰瑞说。

“你确定?”

“我百分之百确定。”

汉斯熄灭发动机。“我们爬上栅栏。我们先要确定是否有人在家,如果没有,那我们就进去;如果灯亮着,我们就等到他们睡觉,再偷偷潜进去。你确定你知道日记在哪里吗?”

“我确定。”

“那我们走吧。”

他们把车停在外面,眼前的房子是座两层楼房,屋顶是混凝土瓦,庭院里有一片长满玫瑰花的花床,他们走过时,花枝钩住了杰瑞的衣服。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前花园,来到后面的大门,把它悄无声息地打开,几秒钟后,他们来到栅栏旁。汉斯踮起脚跟向里张望,确认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房子了,而杰瑞继续看着他们刚刚经过的房子。他可以看到电视机的微光,还有一丝灯光,但没有迹象表明有人听到他们偷偷进来。

“就是这儿。”汉斯低声道,纵身跳到另一侧。杰瑞爬过栅栏,落在后院,他感觉这里依然是他的家,前面曾经是游泳池,但现在已经填平了,摆放着一张长方形木质烧烤桌和两个室外燃气加热器。房子里面没有亮灯。

他们来到露台上,那里放着太阳椅,他们上次就是把史密斯太太丢在那里的。杰瑞有点儿希望看到她仍旧躺在那里,不过若是她随时挥舞着曲棍球棒冲进大门的话,他也不会惊讶的。一只猫坐在门外,它盯着他看了一阵,又看看汉斯,然后跑掉了。杰瑞把手伸进口袋拿出钥匙,然后插进门锁。

“要是有警报器该怎么办?”杰瑞压低声音问。

“那我们就跑。”汉斯说,“保持安静,我说不准他们是不在家,还是睡着了。”

“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儿一清二楚呢。”

“开你的门。”

他有点儿想看到钥匙不管用,或者再出现别的什么问题,诸如撬锁工具也不管用。但锁很轻松地被打开了。他慢慢推开门。

他对这所房子太熟悉了,大部分的成年生活都是在这所房子里度过的。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形状、每一处缺陷,他知道踩在哪里的地板、开合哪扇门时会吱吱作响,他知道秘密藏在哪里,知道那块隐秘的密室。他的心怦怦直跳,当他跨过门槛进入房屋,它跳得更快了,心跳声如此之大,要是有人睡在楼上,肯定能将他们惊醒。

他们关上身后的门,停下来侧耳倾听,杰瑞的心跳声更响了,他的呼吸很重,没有警报器。他的手心在出汗。幸亏他把钥匙留在锁上了,不然它很可能会从他的手心里滑脱,掉到地板上。在他的脑海里,他可以看到伊娃在楼上的卧室里做家庭作业,或者打电话跟同学聊天。桑德拉坐在客厅里看书,或在准备下一个案子。杰瑞可以看到自己坐在写作房桌子后面,奋笔疾书,写着一部新小说。他想深呼吸,但气息仿佛卡在喉咙里,吞下去像吞一个高尔夫球。汉斯用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差点儿跳了起来。

“冷静下来,杰瑞。”他压低嗓音说道,“越早找到日记,我们就会越快离开这里。”

杰瑞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跟着我走。”他说,开始向里走去。

汉斯跟着杰瑞向前走,客厅里的家具如同一个个黑洞。到达门厅时,他记得门周边的地板踩着是可以发出声音的,所以他做一个跨过去的手势,接着又做了个手势,示意汉斯沿走廊的边侧走,不要走在中间。

写作房——他的写作房——的门敞开着,他们走了进去,关上门,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因为房间里装有隔音层,杰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宽心些。

“怎么样,你认为家里有人吗?”杰瑞问。

“我不知道,我认为没有。我们赶快找日记吧。”汉斯说,他拿出手机,借着屏幕光环视房间。

在这几分钟里,写作房仿佛又是杰瑞的了。他的办公桌,他的沙发,他的书柜,墙上挂着镶框的《金刚的逆袭》海报。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差异,书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电脑也不一样。书柜上,他的玩偶中间混合了一些不同的小摆设,办公桌上有不同的文具、不同的显示器,这些东西属于不同的人,来自不同的生活。他不知道警察为什么没有掀开地板,推倒墙壁寻找证据。也许他们认为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

他走过办公桌,来到房间角落的橱柜前,打开它。里面是几个盒子,如果加里也像他一样的话,这里面应该是收据、银行账单和多个国家的征税凭据单,人们通常想不到一个作家还会保存这些东西。有一个小塑料抽屉里面装满了文具,还有一堆杂志、一些纸张,另外,橱柜壁上有个钩子上面挂着一副耳机。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拉扯出来,希望找到密室开关,但愿这不只是他的一本书中描绘过的情节,就像那次那样出去买了包香烟。他的心率一度过快,现在已经恢复到正常的速度了。要是壁橱是空的怎么办?他放下手,手指伸进角落按动。对面的墙角突然弹出来。他把板子扯下来交给汉斯,然后……

然后,他停下手,什么也不做。他盯着那个黑洞,对里面可能出现的东西有些害怕。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得看看。”亨利说,“回首过往是前进的唯一方式。不然,你就没办法前进了。”

他向里面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瓶杜松子酒,他把它拿出来,只有半瓶了。他拧开盖子,嗅着酒香,像是在回味原先的生活。

“一会儿有的是时间。”汉斯说,把瓶子拿过来,放在桌上。

杰瑞又把手伸到洞里,他拿出的第二件东西是枪。他轻轻地握住枪把,就像某人向武装罪犯调查人员缴械投降那样。这是一把左轮手枪。此时,他已经清楚地记得自己坐在桑德拉旁边的地板上,他正在旋转枪的弹膛,就像在玩俄罗斯轮盘。他用拇指拨动弹筒栓,弹筒向左打开。每个筒里都有子弹,但只有一个子弹只有弹壳,弹头已经射进他妻子的身体。汉斯将手伸过他的肩膀,从他手里接过枪。

“不要相信汉斯。”

他可能是担心杰瑞会把枪对准他自己。

“继续找啊。”汉斯说。

他接着往里看。这一次,他的指尖触碰到日记了。他把它拿在手上,看着封面,上面是伊娃画的笑脸,眼睛是粘上去的,一个雾蒙蒙的,另一个很清晰。脸的上方整齐地写着“爸爸最酷的想法”,书脊上写着“燃烧的船长”。他打开日记,看到了他写的文字,整页整页的文字诉说着另一种生活。

“真的在这里。”他说。

“让我看看。”汉斯说着,伸出手。

但杰瑞没有给他,而是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口。他回头看看汉斯,汉斯很是恼火,有那么一个瞬间,汉斯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这表情在提醒杰瑞,汉斯是了解黑暗的一面的,比他塑造的最阴险、最恶毒的人物都要了解。汉斯笑了笑,杰瑞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现在一切正常。

“拜托,杰瑞。”汉斯说,“我觉得最好还是让我看看。你对它太熟悉了,太容易情绪化。我可以以一种更好的方式让你了解真相。”

杰瑞觉得汉斯说得对,他不会像杰瑞那样试图把日记扭曲成无罪的证据。汉斯拿着日记走近沙发,坐下,手机拿在他手上,杰瑞那里就没有多少光亮了。杰瑞又把手伸进空洞,找到闪存盘。接着,他的指尖触摸到了一个长长的、冰冰的东西,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手握住它。

这是一把刀,毫无疑问,是用来杀死花店老板的那把刀。一幅画面闪过了他的脑海:桑德拉抓起他的外套,发现了口袋里的刀。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还有记忆的连接,那么为什么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他,显示他是一个杀人凶手?为什么一拿起刀就会想到桑德拉发现了它,而拿起枪就没有任何记忆呢?

“你总是会忘记那些事情,这是有原因的。”

艾瑞克给他注射镇静剂来掩饰他的谋杀罪。但苏姗、桑德拉和花店老板又是怎么回事呢?医生会说,他一直在抑制他的大脑,忘记自己做过多么可怕的事情,这就是原因吗?

“不,还有更多。”亨利说,“继续寻找,你找到了你的日记,但我的还在那里。”

亨利还写日记?

他把刀放在桌边,回头继续摸索,他抓到了一些零散的纸片。

是他日记上的缺页。

“你一直认为是桑德拉偷了它们。”亨利说。

但并不是桑德拉,是他的另一个自我,那个作恶多端的人。

“这就是他们给我的。”

他坐在办公椅上,打开台灯,并不在乎外面是否有人看到灯光,汉斯也不在乎了,因为他沉默无言地沉浸在了“狂人日记”当中。

杰瑞开始读那些纸片了。

这应该是他的笔迹,但上面写的绝对不是他的话。

是亨利·卡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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