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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沙丘(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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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说,雷托·厄崔迪公爵去世的时候,在卡拉丹他那祖居宫殿的上空,有一颗流星划过天穹。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童年简史》

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男爵站在舷窗旁,注视着窗外。这是一艘停在地面上的飞船,临时作为他的指挥所。窗外是夜幕下火光通明的厄拉奇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屏蔽场城墙上,他的秘密武器正在那儿发挥作用。

爆炸性火炮。

这些大炮正蚕食着一个个洞穴。这些洞穴正是公爵手下战斗人员的藏身之所,他们退却至那里,进行最后的抵抗。橘黄色的火光缓慢而有节奏地闪现,炸飞洞口的石块和泥土——公爵的人被封在洞穴里,就像被堵死在洞穴中的动物,慢慢饿死。

男爵能感觉到远处的蚕食之声——一种鼓点般的声音,透过飞船的金属壳体传来:嘣……嘣!嘣嘣!

谁会想到在如今这个广泛使用屏蔽场的时代重新启用火炮?男爵心中暗暗得意。但我早就料到公爵的人会逃向那些洞穴。皇帝一定会欣赏我的智慧,这保存了我们双方共同的力量。

他调了调身上的便携式浮空器,这些器械支撑着他那肥硕的身躯。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扯动着下颌的赘肉。

公爵这些勇猛的战士就这么给白白浪费了,真是可惜,他想。他的嘴咧得更大了,都笑出了声。怜悯是一种残忍!他点点头。失败者,顾名思义,就该被抛弃。整个宇宙稳坐泰山,张臂欢迎每个作出正确抉择的人。犹豫不决的兔子会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迫逃往地洞。要不然你用什么方法控制它们、培育它们?他把自己的战斗人员想象成蜜蜂,驱赶着兔子。他想:当你有许多蜜蜂嗡嗡为你工作时,这样的日子才真正甜蜜。

他身后的一扇门开了,在转身前,男爵先看了看舷窗上的倒影。

彼得·德伏来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男爵的警卫队长乌曼·库图。门外还有几个人在走动,一个个带着绵羊般表情的卫兵。

男爵转回身。

彼得手指一扬,触了触额发,模仿出敬礼的动作。“好消息,大人,萨多卡士兵把公爵带来了。”

“那是当然。”男爵发出低沉的声音。

他仔细看着彼得那张娘娘腔般的脸上挂着的邪恶表情。还有那眼睛:那阴暗的眼缝中全是蓝色。

我得尽快除掉他,男爵想,他几乎没什么用了,差不多快对我构成严重威胁了。首先,得让厄拉科斯的人民恨他入骨。然后,他们就会欢迎我亲爱的菲德-罗萨,让他成为他们的救星。

男爵将注意力转向他的警卫队长——乌曼·库图:那下颚肌肉就像剪刀的线条,下巴像是靴尖——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因为他的弱点众所周知。

“先说说那个出卖公爵的奸细,他在哪儿?”男爵问,“我必须把奖赏交给他。”

彼得足尖一转,朝门外的卫兵挥了挥手。

门边晃过一个黑影,岳走了进来。他动作僵硬,像是被谁牵扯着。两绺胡须垂在紫红色的嘴唇旁。只有那双老眼似乎还有着一点活力。岳向前走了三步,彼得向他打了个手势,他便停了下来,站在那儿,远远看着男爵。

“啊……岳医生。”

“哈克南大人。”

“你已经把公爵交给我们了,我听说了。”

“我已经履行了诺言,大人。”

男爵看了看彼得。

彼得点点头。

男爵回头看着岳。“是咱们信上谈的那笔交易,嗯?那我……”他一字一顿说道,“我应该做什么以示报答?”

“你记得很清楚,哈克南大人。”

岳开始沉思,自己内心的时钟已成一片死寂。从男爵的举止中,他瞧出了一丝端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瓦娜已经死了——他已无能为力。不然的话,他这位柔弱的医生还会有一丝利用价值。但男爵的举止表明一切都完了。

“是吗?”男爵问。

“你答应过要解除瓦娜的苦难。”

男爵点点头。“哦,是啊。我想起来了。我的确答应过,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们打败皇家预处理程序的方法。你不忍心看着你的贝尼·杰瑟里特巫婆拜倒在彼得的疼痛放大器中。好吧,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男爵总是信守承诺的。我告诉你,我会让她从痛苦中解脱,并同意你跟她团聚。那么,就满足你的愿望吧。”他朝彼得挥挥手。

彼得的蓝色眼睛木然地望了一眼。他像一只猫一般突然闪到岳的背后,手中的刀像爪子般,一下子刺进岳的后背。

老人僵住了,他的双眼始终盯着男爵。

“跟她团聚吧!”男爵啐了口口水。

岳的身子摇晃起来。他的嘴唇小心准确地动着,声音的抑扬顿挫控制得特别好。“你……以为……你……打败了……我。你……以为……我……我不知道……我为……我……的……瓦娜换得了……什么。”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就像一棵倒下的树。

“跟她团聚吧。”男爵又说了一遍,但那几个字就像是微弱的回声。

岳的那句话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将注意力转到彼得身上,看着他用一块布擦掉刀刃上的鲜血,那双蓝色的眼睛中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这就是他的杀人本事,男爵想,很好。

“他确实交出了公爵?”男爵问。

“没错,大人。”彼得回答。

“那么,把他带进来!”

彼得看了看卫队长,后者转身去执行命令。

男爵低头看着岳,从他倒下去的方式看,似乎他身体里长的不是骨头,而是橡木。

“我从不相信一个奸细,”男爵说,“哪怕是我自己造就的奸细。”

他重新看向舷窗外的夜幕。男爵知道,那一片黑黝黝的宁静属于他。打击屏蔽场城墙洞穴的炮击已经停止,所有的洞穴都被封闭了。男爵突然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比那空洞的黑暗更美妙绝伦。除了黑色中的纯白之色。

但他仍抹不掉心中的一丝怀疑。

那蠢医生是什么意思?当然,他很有可能早就知道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但那句话却使他心里惶然:“你以为你打败了我。”

他到底什么意思?

雷托·厄崔迪公爵走进了门。他的手臂被铁链绑着,鹰一般的脸庞上沾着一条条灰迹,有人割掉了他制服上的徽饰。他的腰间都是碎布,有人直接把那里的屏蔽场带扯掉了。公爵目光呆滞,眼神错乱。

“啊……”男爵开口道,他迟疑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说话声音太响,这个长久以来朝思暮想的时刻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味。

都怪那个该死的医生!

“我想公爵已经被下了药,”彼得说,“岳就是用这种方法抓住他的。”彼得转身看着公爵,“你被下了药吗,我亲爱的公爵?”

那声音听上去很遥远。雷托能感觉到铁链,酸痛的手臂,干裂的嘴唇,火辣辣的面颊,渴得冒烟的嗓子。但传来的声音却非常沉闷,像是被棉花毯子捂着,而且他只能透过毯子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形状。

“彼得,那女人和小孩怎么样了?”男爵问,“有消息吗?”

彼得迅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男爵厉声叫道,“说!”

彼得看了看卫队长,又看看男爵。“派去执行任务的人,大人……他们……啊……已经……找到了。”

“那么,他们已经汇报了任务顺利完成?”

“他们死了,大人。”

“他们当然死了!我想知道的是……”

“他们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大人。”

男爵的脸顿时变得铁青。“那女人和小孩呢?”

“没找到,大人,不过来过一条沙虫。在调查现场时,它出现了。也许跟我们预料的差不多——出了一次事故。也许……”

“我们不谈可能,彼得。那架丢失的扑翼飞机呢?我的门泰特有没有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大人,很明显,是公爵的手下劫机逃跑了。他杀了我们的飞行员,逃跑了。”

“公爵的哪个手下?”

“大人,杀人劫机干得干净利落。可能是哈瓦特,或是哈莱克,也可能是艾达荷,或是别的高级军官。”

“可能。”男爵低声说。他看了一眼被下了药、摇摇晃晃的公爵。

“大人,局面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彼得说。

“不,没有!那愚蠢的行星学家在哪儿?那个叫凯恩斯的人在什么地方?”

“大人,我们已经收到他在哪里的情报,已派人去找他了。”

“皇帝的仆从这样帮助我们,我不喜欢。”男爵低声说。

声音像是透过一块棉毯传来,但有几句话触动了公爵:女人和孩子——没找到。保罗和杰西卡已经逃脱。而哈瓦特、哈莱克和艾达荷都不知去向。还有希望。

“爵位印章戒指在哪儿?”男爵问,“他的手指光秃秃的。”

“萨多卡军官说,抓到公爵的时候就没看见戒指,大人。”卫队长说。

“那医生你杀得太早,”男爵说,“那是一个失误。你应该先让我知道,彼得。你行动太过迅猛,对我们的事业不利。”他皱着眉说,“可能。”

保罗和杰西卡已经逃走了!这想法就像正弦波一样悬在公爵的脑海中。他记忆里还有另一件事:一笔交易。他快要想起来了。

牙齿!

他记起了一些:有一颗用毒气药丸制成的假牙。

有人告诉他要记住这颗牙齿。那颗牙就在嘴里,他能用舌头舔到它的形状。他所要做的,就是使劲把它咬破。

现在还不行!

那个人告诉他,要等男爵靠近时再咬。是谁告诉他的?他记不起来。

“他的药性还要多长时间才过?”男爵问。

“也许还有一个小时,大人。”

“也许,”男爵嘟哝道,他又转身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我饿了。”

那边模模糊糊的灰色身影,就是男爵,雷托想。那身影在他眼前舞动,好像整个房间都在晃动。而房间不停地放大缩小,忽而明亮忽而暗去。最后一切卷入黑暗,消失不见。

对公爵来说,时间变成了一层层的,他就在其中飘动。我必须等待。

那儿有一张桌子,雷托能清楚地看到它。桌子的一头有一个超肥的胖子,在他面前放着快要吃完的食物。雷托感觉自己正坐在那胖子对面的椅子上,感觉到身上的铁链,隐隐刺痛的身上是五花大绑的绳子。他意识到刚才昏迷了一段时间,但却不清楚到底有多长。

“大人,我想他已经醒了。”

这是一个柔滑的声音,是彼得。

“我也发现了,彼得。”

低沉的男低音,是男爵。

雷托对周围环境的感觉变得清楚,他身下的椅子变得实在,身上的绑绳变得紧扎。

他现在已能清楚地看到男爵。雷托注视着他的手的动作:真是引人入胜——一手拿着盘子边,另一只手拿着勺把,一根手指挨到了下巴的赘肉。

雷托看着那只移动的手,如着了魔一般盯着它。

“雷托公爵,你能听见我说话,”男爵说,“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在哪儿能找到你的爱妾,还有你和她生下的儿子。”

雷托抓住了每一个细节,这些话令他浑身一爽,镇静下来。那么,这是真的,他们没有抓到保罗和杰西卡。

“我们不是在玩孩子的游戏,”男爵发出低沉的声音,“你必定知道这一点。”他倾身朝雷托探去,审视着他的脸。这事不能私下处理,就他们两人,这使男爵感到不痛快。让别人看见堂堂王族竟然陷于这种境地,这开了一个糟糕的先河。

雷托感到力量在恢复。现在,关于假牙的记忆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就像平原上突兀的山峰。那颗牙齿中置有塑成神经形状的药片——毒气——他终于想起是谁把这致命的东西放进了他的嘴里。

岳!

因药物致幻的记忆中,出现了一具软绵绵的尸体,被人从这屋里拖了出去。他知道那是岳。

“你听到那嚷嚷声了吗,雷托公爵?”男爵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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