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为谁开,茶花满路(2/2)
段誉大吃一惊,但心中一个疑团立时解开,说话的男子是慕容复。他称之为舅妈,自然是姑苏曼陀山庄的王夫人,便是王语嫣的母亲,自己的未来岳母了。霎时之间,段誉心中便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十八下,乱成一片,当进曼陀山庄中的情景,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茶花又或曼陀罗花,天下以大理所产最为著名。姑苏茶花并不甚佳,曼陀山庄种了不少茶花,不但名种甚少,而且种植不得其法,不是花朵极小,便是枯萎凋谢。但她这座庄子为什么偏偏取名叫“曼陀山庄”庄中除了山茶之外,不种别的花奔,又是什么缘故
曼陀山庄的规矩,凡是有男子擅自进庄,便须砍去双足。那王夫人更道:“只要是大理人,或者是姓段的,撞到了便和活埋。”那个无量剑的弟子给王夫人擒住了,他不是大理人,只因家乡离大理不过四百余里,便也将之活埋。
那王夫人捉到了一个少年公子,命他回去即刻杀了家中结发妻子,把外面私下结识的姑娘娶来为妻。那公主不答允,王夫人就要杀他,非要他答允不可。
段誉记得当时王夫人吩咐手下婢女道:“你押送他回姑苏城里,亲眼瞧着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苗姑娘成亲,这才回来。”那公子求道:“掘荆和你无怨无恨,你又不识得苗姑娘,何以如此帮她,逼我杀妻另娶”那时王夫人答道:“你既有了妻子,就不该再去纠缠别的闺女,既是花言巧语将人家骗上了,那就非得娶她为妻不可。”据她言道,单是婢女小翠一人,便曾在常熟、丹阳、无锡、嘉兴等地办过七起同样的案子。
段誉是大理人,姓段,只因懂得种植茶花,王夫人才不将他处死,反而在云锦楼设宴款待。可是段誉和她谈论山茶的品种之时,提及一种茶花,白瓣而有一条红丝,叫做“美人抓破脸”,当时他道:“白瓣茶花而红丝甚多,那便不是‘美人抓破脸’了,那叫做‘倚栏娇’。夫人请想,凡是美人,自当娴静温雅,脸上偶尔抓破一条血丝,那也不妨,倘若满脸都抓破了,这美人老是和人打架,还有何美可言”这句话大触王夫人大怒,骂他:“你听了谁的言语,捏造了这种种鬼话来辱我说一个女子学会了武功,就会不美娴静温雅,又有什么好了”由此而将他掀下席去,险些就此杀了他。
这种种事件,当时只觉那位夫人行事大乖人情,除了“岂有此理”四字之外,更无别般言语可以形容。但既知邻室这女子便是王夫人,一切便尽皆恍然:“原来她也是爹爹的旧情人,无怪她对山茶爱苦性命,而对大理姓段的又这般恨之入骨。王夫人喜爱茶花,定是当年爹爹与她定情之时,与茶花有什么关连。她一捉到大理人或是姓段之人便要将之将埋,当然为了爹爹姓段,是大理人,将她遗弃,她怀恨在心,迁怒于其他大理人和姓段之人。她逼迫在外结识私情的男子杀妻另娶,是流露了她心中隐伏的愿望,盼望爹爹杀了正室,娶她为妻。自己无意中说一个女子老是与人打架,便为不美,令她登时大怒,想必当年他曾与爹爹为了私情之事,打过一架,至于爹爹当时尽量忍让,那也是理所当然。”
段誉想明白了许多怀疑之事,但心中全无如释重负之感,反而越来越如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为了什么缘由,一时却说不出来,总觉得王语嫣的母亲与自己父亲昔年曾有私情,此事十分不妥,内心深处,突然间感到了极大的恐惧,但又不敢清清楚楚的去想这件最可怕的事,只是说不出的烦躁惶恐。
只听得王夫人道:“是复官啊,好得很啊,你快做大燕国皇帝了,这就要登基了吧”语气之中,大具讥嘲之意。
慕容复却庄严以对:“这是祖宗的遗志,甥儿无能,奔波江湖,至今仍是没半点头绪,正要请舅母多加指点。”
王夫人冷笑道:“我有什么好指点我王家是王家,你慕容家是慕容的,我们姓王的,跟你慕容家的皇帝梦有什么干系我不许你上曼陀山庄,不许语嫣跟你相见,就是为了怕跟你慕容家牵扯不清。语嫣呢,你带她到那里去啦”
“语嫣呢”这三个字,像雷震一般撞在段誉的耳里,他心一直在挂念着这件事。当毒蜂来袭时,王语嫣是在他怀抱之中,此刻却到了何处听夫人的语气,似乎是真的不知。
只听慕容复道:“表妹到了哪里我怎知道她一直和大理段公子在一起,说不定两个人已经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啦!”
王夫人颤声道:“你……你放什么屁!”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怒道:“你怎么不照顾她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在江湖上胡乱行走你竟不念半点兄妹的情份”
慕容复道:“舅妈又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你怕我娶了表妹,怕她成了慕容家的媳妇,跟着我发皇帝梦。现下好啦,她嫁了大理段公子,将来堂堂正正的做大理国皇后,那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王夫人又伸掌在桌上砰的一拍,喝道:“胡说!什么天大的美事万万不许!”
段誉在隔室本已忧心忡忡,听到“万万不许”四个字,更是连珠价的叫苦:“苦也,苦也!我和语嫣终究是好事多磨,她母亲竟说‘万万不可’!”
却听得窗外有人说道:“非也,非也,王姑娘和段公子乃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夫人说万万不许,那可错了。”王夫人怒道:“包不同,谁叫你没规矩的跟我顶嘴你不听话,我即刻叫人杀了你的女儿。”包不同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可是一听到王夫人厉声斥责,竟然立即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段誉心下只道:“包三哥,包三步,包三爷,包三太爷,求求你快与夫人顶撞下去。她的话全然没有道理,只有你是英雄好汉,敢和她据理力争。”那知窗外鸦雀无声,包不同再也不作声了。原来倒不是包不同怕王夫人去杀他女儿包不靓,只因包不同数代跟随慕容氏,是他家忠心耿耿的部属,王夫人是慕容家至亲长辈,说来也是他的主人,真的发起脾气来,他倒也不敢抹了这上下之分。
王夫人听包不同住了口,怒气稍降,问慕容复道:“复官,你来找我,又安了什么心眼儿啦又想来算计我什么东西了”
慕容复笑道:“舅母,甥儿是你至亲,心中惦记着你,难道来瞧瞧你也不成么怎么一定是来算计你什么东西”
王夫人道:“嘿嘿,你倒还真有良心,惦记着舅妈。要是你早惦记着我些,舅妈也不会落得今日般凄凉了。”慕容复笑道:“舅妈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尽管和甥儿说,甥儿包你称心如意。”王夫人道:“呸,呸,呸!几年不见,却在哪里学了这许多油腔滑调!”慕容复道:“怎么油腔滑调啦别人的心事,我还真难猜,可是舅妈心中所想的事,甥儿猜不到十成,她猜得到八成。要舅妈称心如意,不是甥儿夸口,倒还真有七八分把握。”王夫人道:“那你倒猜猜看,若是胡说八道,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
慕容复拖长了声音,吟道:“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
王夫人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过了草海的木屋”慕容复道:“舅妈不用问我怎么知道,只须跟甥儿说,要不要见这个人”王夫人道:“见……见哪一个人”语音立时便软了下来,显然颇有求恳之意,与先前威严冷峻的语调大不相同。慕容复道:“甥儿所说的那个人,便是舅妈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
王夫人颤声道:“你说我怎么能见得到他”慕容复道:“舅妈花了不少心血,要擒住此人,不料还是棋差一着,给他躲了过去。甥儿心想,见到他虽然不难,却也没什么用处。终须将他擒住,要他服服贴贴的听舅妈吩咐,那才是道理。舅妈要他东,他不敢西;舅妈要他画眉毛,他不敢楷给你搽胭脂。”最后两句话已大有轻薄之意,但王夫人心情激荡,丝毫不以为忤,叹了口气,道:“我这圈套策划得如此周密,还是给他躲过了。我可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啦。”
慕容复道:“甥儿却知道此人的所在,舅妈如信得过我,将那圈套的详情跟甥儿说说,说不定我有点儿计较。”
王夫人道:“咱们说什么总是一家人,有什么信不过的这一次我所使的,是个‘醉人蜂’之计。我在曼陀山庄养了几百窝蜜蜂,庄上除了茶花之外,更无别种花卉。山庄远离陆地,岛上的蜜蜂也不会飞到另处去采蜜。”慕容复道:“是了,这些醉人蜂除了茶花之外,不喜其它花卉的香气。”王夫人道:“调养这窝蜜蜂,可费了我十几年心血。我在蜂儿所食的蜂蜜之中,逐步加入麻药,再加入另一种药物,这醉人蜂刺了人之后,便会将人麻倒,令人四五日不省人事。”
段誉心下一惊:“难道我已晕倒了四五日”
慕容复道:“舅妈的神计妙算,当真是人所难及,却又如何令蜜蜂去刺人”
王夫人道:“这须得在那人的食物之中,加入一种药物。这药物并无毒性,无色无臭,却略带苦味,因此不能一能给人大量服食。你想这人自己固是鬼精灵,他手下的奴才又多聪明才智才辈,要用迷药、毒药什么对付他,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因此我定下计罗,派人沿路供他酒饭,暗中掺入这些药物。”
段誉登时醒悟:“原来一路上这许多字画均有缺笔缺字,是王夫人引我爹爹去填写的,他填得不错,王夫人埋伏下的人便知他是大理段王爷,将掺入药物的酒饭送将上来。”
王夫人道:“不料阴错阳差,那个人去了别处,这人的儿子却闻了来。这小鬼头将老子的诗词歌赋都熟记在心,当然也是个风流好色、放荡无行的浪子了。这小鬼一路上将字画中的缺笔都填对了,大吃大喝,替他老子把掺药酒饭喝了个饱,到了草海的木屋之中。木屋里灯盏的灯油,都是预先放了药料的,在木柱之中我又藏了药料,待那小鬼弄破柱子,几种药料的香气一掺合,便引得醉人蜂进去了。唉,我的策划一点儿也没错,来的人却错了。这小鬼坏了我的大事!哼,我不将他斩成十七八块,难泄我心头之恨。”
段誉听她语气如此怨毒,不禁怵然生惧,又想:“她的圈套部署也当真周密,竟在柱中暗藏药粉,引得我去填写对联中的缺字,刺破柱子,药粉便散了出来。唉,段誉啊段誉!你一步步踏入人家的圈套之中,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当真是胡涂透顶了。”但转念又想:“我一路上填写字画中的缺笑缺字,王夫人的爪牙便将我当作了爹爹,全副精神贯注在我身上,爹爹竟因此脱险。我代爹爹担当大祸,又有什么可怨的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言念及此,颇觉坦然,但不禁又想:“王夫人擒住了我,要将我斩成十七八块,倘若擒住的是我爹爹,反会千依百顺的侍候他。我父子二人的遭际,可大大不同了。”
只听得王夫人恨恨连声,说道:“我要这婢子装成个聋哑老妇,主持大局,她又不是不认得那人,到头来居然闹出这大笑话来。”
那老妇辩道:“小姐,婢子早向你禀告过了。我见来人中并无段公子在内,便将他们火刀火石都骗了来,好让我们点不着油灯,婢子再用草席将柱子上的对联都遮住了,使得不致引醉人蜂进屋。谁知这些人硬要自讨苦吃,终于还是生着了火,见到了对联。”
王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总而言之,是你不中用。”
段誉心道:“这老婆婆骗去我们的火刀火石,用草席包住柱子,原来倒是为了我们好,真正料想不到。”
慕容复道:“舅妈,这些醉人蜂刺过人后,便不能再用了么”王夫人道:“蜂子刺过人之后,过不多久便死。可是我养的蜂子成千上万,少了几百只又有什么干系”慕容复拍手:“那就行啊。先拿了小了,再拿老的,又有何妨甥儿心想,倘若将那小子身上的衣冠佩玉,或是兵刃用物什么的,拿去给舅妈那个……那……那个人瞧瞧,要引他到那草海的木屋之中,只怕倒也不难。”
王夫人“啊”的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好甥儿,毕竟你是年轻人脑子灵。舅妈一个计策没成功,心下懊丧不已,就没去想下一步棋子。对对,他父子情深,知道儿子落入了我手里,定然会赶来相救,那时再使醉人蜂之计,也还不迟。”
慕容复笑道:“到了那时候,就算没蜜蜂儿,只怕也不打紧。舅妈在酒中放上些迷药,要他喝上三杯,还怕他推三阻四其实,只要他见到了舅妈的花容月貌,又用得着什么醉人蜂、什么迷晕药他那里还有不大醉大晕的”
王夫人呸的一声,骂道:“浑上子,跟舅妈没上没下的胡说!”但想到和段正淳相见,劝他喝酒的情景,不由得眉花眼笑,心魂皆酥,甜腻腻的道:“对,不错,咱们便是这个主意。”
慕容复道:“舅妈,你外甥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吧”王夫人笑道:“倘若这件事不出岔子,舅妈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咱们第一步,须得查明这没良心的现下到了那里。”慕容复道:“甥儿倒也听到了这风声,不过这件事中间,却还有个老大难处。”王夫人皱眉道:“有什么难处你便爱吞吞吐吐的卖关子。”慕容复道:“这个人刻下被人擒住了,性命已在旦危之间。”
呛啷一声,王夫人衣袖带动花碗,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段誉也是大吃一惊,若不是口中给塞了麻核,已然叫出声来。
王夫人颤声道:“是……是给谁擒住了你怎不早说咱们好歹得想个法儿去救他出来。”慕容复摇头:“妈舅妈,对头的武功极强,甥儿万万不是他的敌手。咱们只可智取,不可力敌。”王夫人听他语气,似乎并非时机紧迫,凶险万分,又稍宽心,连问:“怎样智取又怎生智取法”
慕容复道:“舅妈的醉人蜂之计,还是可以再使一次。只须换几条木柱,将柱上的字刻过几个,比如说,刻上‘大理国当今天子保定帝段正明’的字样,那人一见之下,必定心中大怒,伸指将‘保定帝段正明’的字样抹去,药气便又从柱中散出来了。”
王夫人道:“你说擒住他的,是那个和段正明争大理国皇位、叫什么段延庆的。”
慕容复道:“正是!”
王夫人惊:“他……他……他落入了段延庆之手,定然凶多吉少。段延庆时时刻刻在想害死他,说不定……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将他……将他处死了。”
慕容复道:“舅妈不须过虑,这其中有个重大关节,你还没想到。”王夫人道:“什么重大关节”ll:“现下大理国的皇帝是段正明。你那位段公子早就封为皇太弟,大理国臣民众所周知。段正明轻徭薄赋,勤政爱民,百姓都说他是圣明天子,镇南王人缘也很不错,这皇位是极难摇动了。段延庆要杀他固是一举手之劳,但一刀下去,大理势必大乱,这大理国皇帝的宝座,段延庆却未必能坐得下去。”
王夫人道:“这倒也有点道理,你却又怎么知道”慕容复道:“有些是甥儿听来的,有些是推想出来的。”王夫人道:“你一生一世便在想做皇帝,这中间的关节,自然揣摩得清清楚楚了。”
慕容复道:“舅妈过奖了。但甥儿料想这段延庆擒住了镇南王,决不会立即将他杀死,定要设法让他先行登基为帝,然后再禅位给他段延庆。这样便名正言顺,大理国群臣军民,就都没有异言。”王夫人问:“怎样名正言顺”慕容复道:“段延庆的父亲原是大理国皇帝,只因奸臣篡位,段延庆在混乱中不知去向,段正明才做上了皇帝。段延庆是货真价实的‘延庆太了’,在大理国是人人都知道的。镇南王登基为帝,他又没有后嗣,将段延庆立为皇太弟,可说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王夫人奇道:“他……他……他明明有个儿子,怎么说没有后嗣”慕容复笑道:“舅妈说过的话,自己转眼便忘了,你不是说要将这姓段的小子斩成十七八块么世上总不会有个十七八块的皇太子吧”王夫人喜道:“对!对!这刀白凤那贱婢生的野杂种,留在世上,教我想起了便生气。”
段誉只想:“今番当真是凶多吉少了。语嫣却又不知到了何处否则王夫人瞧在女儿面上,说不定能饶我一命。”
王夫人道:“既然他眼下并无性命之忧,我就放心了。我可不许他去做什么大理国的劳什子皇帝。我要他随我去曼陀山庄。”慕容复道:“镇南王禅位之后,当然要跟舅妈去曼陀山庄,那进候便要他留在大理,他固然没趣,段延庆也必容他不得,岂肯留下这个祸胎不过镇南王嘛,这皇帝的宝座总是要坐一坐的,十天也好,半月也好,总得过一过桥,再抽了他的板。否则段延庆也不答应。”王夫人道:“呸!他答不答应,关我什么事咱们拿住了段延庆,求出段公子后,先把段延庆一刀砍了,又去管他什么答应不答应”
慕容复叹了口气,:“舅妈,我忘了一件事,咱们可还没将段延庆拿住,这中间还差了这么老大一截。”王夫人道:“他在哪里,你当然是知道的了。好甥儿,你的脾气,舅妈难道还有不明白了你帮我做成这件事,到底要什么酬谢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爽爽快快的先说出来吧。”慕容复道:“咱们是亲骨肉,甥儿给舅妈出点力气,那里还能计什么酬谢的甥儿是尽力而为,什么酬谢都不要。”
王夫人道:“你现下不说,事后再提,那时我若不答允,你可别来抱怨。”
慕容复笑道:“甥儿说过不要酬谢,便是不要酬谢。那时候如果你心中欢喜,赏我几万两黄金,或者琅〓阁中的几部武学秘典,也就成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要黄金使费,只要向我来取,我又怎会不给你要看琅〓阁中的武经秘要,那更是欢迎之不暇,我只愁你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真不知你这小子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好吧!咱们怎生去擒段延庆,怎生救人,你的主意怎样”
慕容复道:“第一步,是要段延庆带了镇南王到草海木屋中去,是不是”王夫人道:“是啊,佻有什么法子,能将段延庆引到草海木屋中去”慕容复道:“这件事很容易,段延庆想做大理国皇帝,必须办妥两件事。第一,擒住段正淳,逼他答允禅位;第二,杀了段誉,要段正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段延庆第一件事已办妥了,已擒住了段正淳。段誉那小子可还活在世上。咱们拿段誉的随身事物去给段正淳瞧瞧,段正淳当然想救儿子,段延庆便带着他来了。所以啊,舅妈擒住这段小子,半点也没擒错了,那是应有之着,叫做不装香饵,钓不着金鳌。”
王夫人笑道:“你说这段小子是香饵”慕容复笑道:“我瞧他一半儿香,有一半儿臭。”王夫人:“却是如何”慕容复道:“镇南王生的一半,是香的。镇南王妃那贱人生的一半,定然是臭的。”
王夫人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便会讨舅妈的欢喜。”
慕容复笑道:“甥儿索性快马加鞭,早一日办成此事,好让舅妈早一日欢喜。舅妈,你把那小子叫出来吧。”王夫人道:“他给醉人蜂刺了后,至少再过三日,方能醒转,这小子便在墙壁,要不然咱们这么大声说话,都教他给听去了。我还有一件事问你。这……这镇南王虽然没良心,却算得是一条硬汉,段延庆怎能逼得他答允禅位莫非加以酪刑,让他……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吗”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慕容复叹了口气,说道:“舅妈,这件事嘛,你也就这必问了,甥儿说了,你听了只有生气。”王夫人急道:“快说,快说,卖什么关子”慕容复叹道:“我说大理姓段的没良心,这话确是不错的。舅妈这般的容貌,文武双全,打着灯笼找遍了天下,却又那里找得着第二个了这姓段的前生不知修了什么福,居然得到舅妈垂青,那就该当专心不二的侍候你啦,岂知……唉,天下便有这等不知好歹的胡涂虫,有福不会享,不爱月里嫦娥,却去爱在烂泥里打滚的母猪……”
王夫人怒道:“你说他……他……这没良心的,又和旁的女子混在一起啦是谁是谁”慕容复道:“这种低三下四的贱女子,便跟舅妈提鞋儿也不配,左右不过是张三的老婆,李四的闺女,舅妈没的失了身份,犯不着为这种女子生气。”
王夫人大怒,将桌拍的砰砰大响,大声道:“快说!这女子,他丢下了我,回大理去做他的王爷,我并不怪他。他家中有妻子,我也不怪他,谁教我识得他之时,他已是有妇之夫呢可是他……可是他……你说他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是谁那是谁”
段誉在邻室听得她如此大发雷霆,不由得胆战心惊,心想:“语嫣多么温柔和顺,她妈妈却怎地这般厉害爹爹能跟她相好,倒是不易。”转念又想:“爹爹那些旧情人个个脾气古怪。秦阿姨叫女儿来杀我妈妈。阮阿姨生下这样一个阿紫妹妹,她自己的脾气多半也好不了。甘阿姨明明嫁了钟万仇,却又跟我爹爹藕断丝连的。丐帮马副帮主的老婆更是乖乖不得了。就说这妈妈吧,她不肯和爹爹同住,要到城外道观中去出家做道姑,连皇伯父、皇伯母苦劝也是无用。唉,怎地我连妈妈也编排上了”
慕容复道:“舅妈,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你歇一歇,甥儿慢慢说给你听。”
王夫人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了,段延庆捉住了这段小子的一个贱女人,逼他答允做了皇帝后禅位,若不答允,便要为难这贱女人,是不是这姓段的小子的臭脾气,我还有不明白了别人硬逼他答允什么,便钢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是宁死不屈,可是一碰到他心爱的女人啊,他就什么都答允了,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哼,这贱女人模样儿生得怎样这狐媚子,不知用什么手段将他迷上了。快说,这贱女人是谁”
慕容复道:“舅妈,我说便说了,你别生气,贱女人可不止一个。”王夫人又惊又怒,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道:“什么难道有两个”慕容复叹了口气,悠悠地道:“也不止两个!”
王夫人惊怒愈甚,:“什么他在旅途之中,还是这般拈花惹草,一个已不足,还携带了两个、三个”
慕容复摇摇头,:“眼下一共有四个女人陪伴着他。舅妈,你又何必生气日后他做了皇帝,三宫六院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大理是小国,不能和大宋、大辽相比,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三百总是有的。”
王夫人骂道:“呸,呸!我就因此不许他做皇帝。你说,那四个贱女人是谁”
段誉也觉奇怪,他只知秦红绵、阮星竹两人陪着父亲,怎地又多了两个女子出来
只听慕容复道:“一个姓秦,一个姓阮……”王夫人道:“哼,秦红棉和阮星竹,这两只孤狸精又跟他缠在一起了。”慕容复道:“还有一个却是有夫之妇,我听得他们叫他钟夫人,好像是出来寻找女儿的。这位钟夫人倒是规规矩矩的,对镇南王始终不假丝毫词色,镇南王对她也是以礼相待,不过老是眉开眼笑的叫她:“宝宝,宝宝!”叫得好不亲热。”王夫人怒道:“是甘宝宝这贱人,什么‘以礼相待’假撇清,做戏罢啦,要是真的规规矩矩,该当离得远远的才是,怎么又混在一块儿第四个贱女子是谁”
慕容复道:“这第四个却不是贱女子,她是镇南王的元配正室,镇南王妃。”
段誉和王夫人都是大吃一惊。段誉心道:“怎么妈妈也来了”王夫人“啊”的一声,显是大出意料之外。
慕容复笑道:“舅妈觉得奇怪么其实你再想一起,一点也不奇怪了。镇南王离大理后年余不归,中原艳女如花,既有你舅妈这般美人儿,更有秦红棉、阮星竹那些骚狐狸,镇南王妃岂能放得了心”
王夫人“呸”了一声,:“你拿我去跟那些骚狐狸相提并论!这四个女人,现在仍是跟他在一起”
慕容复笑道:“舅妈放心,双凤驿边红沙滩上一场恶斗,镇南王全军覆灭,给段延庆一网打尽,男男女女,都教他给点中了穴道,尽数擒获。段延庆只顾对付镇南王一行,却未留神到我躲在一旁,瞧了个清清楚楚。甥儿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头上一百余里。舅妈,事不宜迟,咱们一面去布置醉人蜂和迷药,一面派人去引段延庆……”
这“庆”字刚说出口,突然远处有个极尖锐、极难听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早就来啦,引我倒也不必,醉人蜂和迷药却须好好布置才是。”
(第四十七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