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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春到人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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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着头,笑着道:“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喜欢多心”

燕七脸上却连一丝笑意也没有,沉声道:“你以为那烟火真是放着玩的”

郭大路道:“难道不是”

燕七叹了口气,道:“江湖中的勾当,看来你真的连一点也不懂。”

郭大路道:“我本来就不是个老江湖。”

燕七道:“假如我们要对付一个人,你在这里守着他,我在山下,你有了他的消息时,用什么法子来通知我”

郭大路道:“不会的。”

燕七道:“不会的这是什么意思”

郭大路道:“这意思就是说,像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有。”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眨眨眼,道:“因为你若在山下守着,我一定也在山下。”

燕七眼睛里露出了温柔之一哦色一哦,但脸却板了起来,道:“我们现在说的是正经事,你能不能好好地说几句正经话”

郭大路道:“能。”

他想了想,才接着道:“山上和山下的距离不近,我就算大喊大叫,你也未必听得到。”

燕七冷冷道:“聪明聪明,你真聪明极了。”

郭大路笑了,又想了想,才说道:“我可以叫别人去通知你。”

燕七道:“若没有别的人呢”

郭大路道:“我就自己跑下山去。”

燕七瞪着他,板着脸道:“你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稻草木头”

郭大路笑道:“除了稻草和木头之外,还有一脑门子想逗你生气的念头,我总觉得你生起气来的样子,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一哦娘一哦。”

他不让燕七开口,抢着又道:“其实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那烟火也跟风筝一样,是江湖中人传递消息的讯号。”

燕七还在瞪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总有一天非被你活活气死不可。”

就在这时,山下忽然也有一道紫一哦色一哦的旗花烟火冲天而起。

郭大路的神一哦色一哦也变得正经起来了,道:“以你看,是不是有江湖人到了我们这里”

燕七道:“而且还不止一个。”

郭大路道:“你认为他们是来对付红一哦娘一哦子的”

燕七道:“我不知道,但王老大却必定是这么想法,所以他才会赶过去。”

郭大路动容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燕七道:“因为我还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郭大路道:“什么事”

燕七道:“这次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大路已用力摇着头,道:“不能。”

燕七皱皱眉道:“我们若全走了,谁留在这里陪小林”

他们当然不能将林太平一个人留在这里。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后,现在无论对什么事,他们都分外小心。

郭大路沉吟着,道:“这次你能不能让我走,你留在这里”

燕七也立刻摇头道:“不能。”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道:“你的伤本来就没有完全好,再加上你又死不要命,不等伤好之后,就一个人偷偷溜下去喝酒……”

郭大路道:“谁一个人偷偷喝酒难道我没有带酒回来……”

燕七沉着脸,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不能跟别人交手。”

郭大路道:“谁说的”

燕七瞪着眼道:“我说的,你不服气”

郭大路道:“我……我……”

燕七道:“你若不服气,先跟我打一架怎么样”

郭大路摊开双手,苦笑道:“谁说我不服气,我服气得要命。”

他捧起那张摆棋盘的小桌子,喃喃道:“你快走吧,我去找小林下盘棋,他的狗屎棋刚好跟我差不多。”

燕七看着他走过去,目光又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温柔得就像是刚吹融大地上冰雪的春风一样。

现在正是春天。

春天本就是属于多情儿女们的季节。

春天不是杀人的季节。

春天只适于人们来听音乐般的啁啾鸟语,多情叮咛,绝不适于听到惨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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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惨呼。

一个人垂死时的惨呼。

(三)

世上有些地方的春天,到得总好像特别迟些。

还有些地方甚至好像永无春天。

其实你若要知道春天是否来了,用不着去看枝头的新绿,也用不着去问春江的野鸭。

你只要问你自己。

因为真正的春天既不在绿枝上,也不在暖水中。

真正的春天就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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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刀下是永远没有春天的。

血泊中也没有。

一个人卧在血泊中,呼吸已停止,垂死前的惨呼也已断绝。

刀还被紧紧一哦握在他手。

一一哦柄一哦雪亮的鬼头刀!丑恶,沉重!

九个人,九一哦柄一哦刀!

风中弥漫着令人呕吐的血腥气,春天本已到了这暗林中,现在却似又已去远。

九个人手里紧一哦握着刀,将红一哦娘一哦子围住。

九个剽悍、矫健、目光恶毒的黑衣人——一个已倒卧在血泊中。

红一哦娘一哦子看着他们,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救苦救难”的媚一哦笑,纤纤的手指向血泊中指了指,媚一哦笑道:“这位是老几”

七个人紧一哦咬着牙,只有一个最瘦的黑衣人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老八。”

红一哦娘一哦子扳着手指,道:“第一个死的好像是老六,然后是老二、老九、老十,再加上老八——唉,十三把大刀,如今已只剩下八把刀了。”

黑衣人道:“不错,十三把刀已有五兄弟死在你们手里。”

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厉声道:“但八把刀还是足够将你剁成一哦肉一哦泥。”

红一哦娘一哦子笑了,笑声如银铃。

八个人中有三个忽然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红一哦娘一哦子银铃般地笑道:“美人要活一哦色一哦生香的才好,像我这么样个活一哦色一哦生香的美人,剁成一哦肉一哦泥岂非可惜”

她眼波流动,从倒退的三个人脸上瞟过,媚一哦笑道:“你们总该知道我有些什么好处的,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兄弟们你们真自私……死人已不会说话,你们难道也不会”

这三人脸一哦色一哦都变了,突然挥刀扑过来。

那最瘦最高的黑衣人忽然一声低叱:“住手!”

他显然是这十三把刀的第一把刀,叱声出口,刀立刻在半空中停住。

红一哦娘一哦子娇一哦笑道:“你们看,我就知道你们的赵老大也舍不得杀我的,他虽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一个女人的好坏,他至少还懂得。”

赵老大沉着脸,缓缓道:“你很好,我的确舍不得杀你,因为舍不得让你死得太快。”

红一哦娘一哦子眼波流动,笑得更媚,柔声道:“你要我什么时候死,我就什么时候死,你要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你知道什么事我都情愿为你做的。”

赵老大道:“好,很好。”

一个人要做老大,话就不能太多。

因为愈不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愈有价值。

赵老大也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他说话简短而有效。

“你杀了我们五个兄弟,我们砍你五刀,这笔账就从此抵销。”

红一哦娘一哦子眨眨眼,道:“只砍五刀”

赵老大道:“嗯。”

红一哦娘一哦子道:“连利息都不要”

赵老大道:“嗯。”

红一哦娘一哦子叹了口气:“这倒也不能算不公平,我也很愿意答应,何况现在你们八个对付我一个,我想不答应也不行。”

赵老大道:“你明白最好。”

红一哦娘一哦子道:“我虽然很明白,只可惜一样事。”

赵老大道:“什么事”

红一哦娘一哦子道:“我怕疼。”

她看着他们手里的刀,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说道:“这么大的刀,砍在人身上,一定很疼的。”

赵老大道:“不疼。”

红一哦娘一哦子道:“真的不疼”

赵老大道:“至少第二刀就不会疼了。”

红一哦娘一哦子好像还听不懂的样子,道:“你保证”

赵老大道:“我保证。”

红一哦娘一哦子道:“有你保证,我当然放心得很,但我也有个条件。”

赵老大道:“你说。”

红一哦娘一哦子道:“第一刀一定要你来砍。”

她水灵灵的一双眼睛瞟着赵老大,又道:“因为我不信任别人,只信任你。”

赵老大道:“好。”

他慢慢地走过来,脚步很重,几乎已可听到脚底踩碎沙石的声音。

刀还是垂着的。

他的手宽大而瘦削,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

他已使出了十分力。

“第二刀绝不会疼的。”

这一刀砍下去,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疼的感觉——不可能再有任何感觉。

红一哦娘一哦子居然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是带着那种令人销魂的微笑,道:“来吧,快来。”

刀光一闪,带着尖锐的风声砍下来。

红一哦娘一哦子突然自刀光下钻过,闪动的刀光中飞起一片乌丝。

她头发已被削去了一大片。

可是她的手,却已托起了赵老大的肘,另一只手就按在他肋下的一哦穴一哦道上。

谁也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一哦穴一哦,但谁都知道那必定是个致命的一哦穴一哦道。

每个人的脸上看来,都像是被人重重在小腹上踢了一脚。

红一哦娘一哦子还在笑。

那种要命的笑。

她银铃般笑道:“你现在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先动手了吧,因为我早就知道你的手会软的,我早已知道你已看上了我。”

赵老大的手并没有软。

他那一刀还是很快,很狠。

只不过他一刀砍下时,竟忘了刀下的空门——在一个已闭上眼等死的女人面前,谁都难免会变得粗心大意些的。

他又得到个教训:

“你若要杀人,得随时随刻防备着别人来杀你。”

这当然不是件愉快的事。

“你若要杀人,得准备过一生紧张痛苦的日子。”

赵老大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样”

红一哦娘一哦子笑道:“也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想跟你谈笔生意。”

赵老大道:“什么生意”

红一哦娘一哦子道:“用你的一条命,来换我的一条命。”

赵老大道:“怎么换”

红一哦娘一哦子笑道:“这简单得很,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着。”

赵老大道:“我若死了呢”

红一哦娘一哦子甜甜地笑道:“你若死了,我当然也活不下去,但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赵老大想了想,道:“好。”

谁也没听懂这“好”字是什么意思,只看见他手里的刀突又砍下。

一刀砍在他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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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一哦娘一哦子是个老江湖。

老江湖若已托住了一个人的手时,当然已算准了他手里的刀已无法伤人。

红一哦娘一哦子算得很准,只不过忘了一件事。

赵老大手里的刀虽没法子砍着她,却还是可以弯回手砍自己。

她只顾着保全自己的命,就忘了保全别人的命。

她以为别人也跟她一样,总是将自己的命看得比较重些。

却忘了有些人为了一哦爱一哦或仇恨,是往往会连自己一哦性一哦命都不要的。

一哦爱一哦和仇恨的力量,往往比什么都大。

大得绝非她所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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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飞一哦溅。

暗赤一哦色一哦中带着一哦乳一哦白一哦色一哦的血浆飞一哦溅出来,雨点般溅在红一哦娘一哦子脸上。

红一哦娘一哦子的眼睑已被血光掩住——只看到赵老大的一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的眼睛,忽然死鱼般凸了出来,然后就被血光掩住。

她立刻听到一片野兽落入陷阱时的惊怒吼声。

凄厉的刀风,四面八方向她砍了下来。

她跃起,闪避,勉强想张开眼睛。

但她还是连刀光都看不见,只能看得到一片血光。

她再跃起,只觉得一哦腿一哦上一凉,好像并不太疼,但这条一哦腿一哦上的力量却突然消失。

她身一哦子立刻要往下沉。

她知道这一沉下去,就将沉入无边的黑暗,万劫不复。

奇怪的是,她心里并没有感觉到恐惧,只觉得有种奇异的悲哀。

她忽然又想起了王动。

一个人在临死前的一刹那,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句话也许没有人能答复。

因为每个人在这种时候,想起的事都绝不会相同。这时,忽然啸声响起。

她想的是王动,想起了王动那张冷冰冰的脸,也想起了王动那颗火热的心。

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就好像觉得,只要能听到这啸声,死活都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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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声清亮,如鹰唳九霄,盘旋而下。

红一哦娘一哦子的人也已沉下。

她忽然有了种放松的感觉,觉得已可以放松一切,因为这时一切事都已无关紧要。

她就这样沉了下来,倒在地上,甚至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幸好她眼睛没有张开。

她若看到现在的情况,心也许会碎,肠也许会断,胆也许会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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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的刀光交织,砍向红一哦娘一哦子。

突然间,一个人带着长啸自林梢冲下,冲入刀光。

他似已忘了自己是个有血有一哦肉一哦的人,也忘了刀是用以杀人的。

他就这样冲入刀光。

刀光中又溅起了血光。

有人在惊呼:“鹰中王。”

“鹰中王还没有死。”

有人在怒骂:“现在就要他死。”

王动当然可能死,这点他知道。

但他也知道,只要他活着,就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要红一哦娘一哦子死。

以他的血一哦肉一哦之躯,挡住了杀人的刀,挡在了红一哦娘一哦子的身前。

刀虽然锋利而沉重,但他绝不退后。

这种勇气不但值得尊敬,而且可怕,非常地可怕。

燕七来的时候,他身上已有了七八处刀伤,每一道伤口都在流着血。

任何人的勇气,往往都会随着血流一哦出来。

他没有。

燕七看到他的时候,心虽没有醉,肠虽没有断,但鲜血已冲上头顶,冲上咽喉。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也忘了自己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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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是从哪里来的呢

有时是为了荣誉,有时是为了仇恨,有时是为了一哦爱一哦情,有时是为了朋友。

无论这勇气是怎么来的,都同样值得尊敬,都同样可贵。

(四)

郭大路也来了。

无论为了什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让朋友去拼命,自己却留在屋里下棋的。

只可惜他来的时候,血战已结束。

地上只有九一哦柄一哦刀。

有的刀躺在血泊中,有的刀嵌在树上,有的刀锋已卷,有的刀已折断。

王动正在看着红一哦娘一哦子一哦腿一哦上的刀伤,已浑忘了自己身上的刀伤。

燕七静静看着他们,目光中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

郭大路悄悄走过去,悄悄道:“人呢”

燕七也同时在问:“人呢”

郭大路道:“你问的是谁”

燕七道:“小林。”

郭大路说道:“我当然不会留下小林一个人在屋里的。”

燕七道:“你带他来了”

郭大路点点头,回答道:“他就坐在那边的大树上面。”

从那边的树上看过来,可以看到这里的一举一动,但这里的人却看不见他。

躲避不但要有技巧,也是种艺术。

“在正确的时间里,找个正确的地方。”这就是“躲藏”这两个字全部意义的一哦精一哦粹。

郭大路道:“我问的是那些拿刀的人。”

燕七道:“他们都走了。”

郭大路在地上拾起那刀,掂了掂,带着笑道:“难怪他们要将刀留下了,这么重的刀拿在手里,的确跑不快。”

燕七道:“不错,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常常会逃走的人。”

郭大路道:“你认得他们”

燕七道:“不认得,但却知道,十三把大刀在关一哦内一哦关外都很有名。”

郭大路道:“有名的强盗”

燕七道:“也是有名的硬汉。”

郭大路道:“但硬汉这次却逃了。”

燕七道:“你以为他们怕死”

郭大路道:“若不怕死,为什么要逃”

燕七看着王动,道:“他们怕的并不是死,而是有些人那种令人不能不害怕的勇气。”

他慢慢地接着道:“也许他们根本不是害怕,而是感动……他们也是人,每个人都可能有被别人感动的时候。”

郭大路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他们怎么知道红一哦娘一哦子在这里”

燕七道:“催命符他们死在这里的消息,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江湖中的消息,传得倒真快。”

燕七道:“江湖人的耳朵本来就很灵,何况仇恨往往能使一个人的耳朵更灵。”

郭大路道:“他们的仇结得这么深”

燕七道:“十三把刀和催命符本来也可算是同伙,但红一哦娘一哦子却出卖了他们。有一次他们被人围攻的时候,红一哦娘一哦子居然……”

郭大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这种狗咬狗的事,我也懒得听了。”

燕七道:“你想听什么”

郭大路看着王动和红一哦娘一哦子,目中渐渐露出一种柔和的光辉,缓缓道:“现在我只想听一点可以令人心里快乐的事,令人快乐的消息,譬如说……”

燕七看着他,目光也渐渐温柔,柔声道:“譬如说什么”

郭大路道:“譬如说,春天的消息。”

燕七的声音更温柔,道:“你已用不着再问春天的消息。”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道:“因为春天已经来了。”

郭大路眨眨眼,笑道:“已经来了么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燕七转头去看王动和红一哦娘一哦子,柔声道:“你应该看见的,因为它就在这里。”

郭大路的声音也很温柔,轻轻道:“不错,它的确就在这里。”

他看着的却是燕七。

燕七的眼睛。

他忽然发现,春天就在燕七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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