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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的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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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一哦色一哦凄凉。

无论多么美的夜一哦色一哦,在凄凉的人们眼中看来,也是凄凉的。

秋风已起,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妇人,头上包着块青布,缩着脖子,在窄巷中叫卖。

巷子口外面,还有个要饭的瞎子,缩在墙角里不停的发一哦抖。

阿吉走过去,忽又停下,道:“你卖什么”

妇人道:“糖炒粟子,又香又甜的糖炒粟子,二十五个大钱一斤。”

阿吉道:“不贵。”

妇人道:“你想买多少”

阿吉道:“一百斤。”

妇人道:“可是我这里一一哦共一哦只有十来斤。”

阿吉道:“再加上你的人,就有一百斤了,我要连你的人一起买。”

妇人身一哦子往后缩,勉强笑道:“我只卖栗子,不卖人。”

阿吉道:“我非买不可。”

他忽然出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妇人一哦大叫:“强盗,要强一哦奸一哦女人……”

她只叫了两声,下巴也被一哦捏一哦住。

阿吉冷冷道:“你若是个女人,怎么会长胡子”

这人的下巴刮得虽干净,却还是有些胡碴子留下来。

阿吉道:“我看你一定是个疯子,疯子都应该被活活打死。”

这人拼命摇头,吃吃道:“我……我不是,我没有疯。”

阿吉道:“你若没有疯,怎么会到这里来卖糖炒栗子这里的人穷得连饭都吃不起。”

这人怔住,眼睛里露出恐惧之一哦色一哦。

阿吉道:“你若不想被我活活打死,最好就乖乖说出是谁叫你来的。”

这人还没开口,蹲在墙角要饭的那个瞎子忽然跳起来,飞一般的逃走了。

——这里的人自己都穷得没饭吃,没一哦毛一哦病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要饭

阿吉冷笑,又问道:“现在你的伙伴已溜了,你还不说实话,若是被人像野狗一样打死在这里,只怕连个收一哦尸一哦的人都没有。”

这人终于不敢不说,道:“是……是竹叶青派我来的。”

阿吉道:“竹叶青是什么人”

这人道:“是大老板的军师,也是大老板面前最红的两个人之一。”

阿吉道:“还有一个是谁”

这人道:“是铁虎。他的功夫比铁头高得多,和竹叶青两个人一文一武,谁都惹不起。”

阿吉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这人道:“听说是到外地办事了,要过半个月才能回来。”

阿吉道:“铁头呢”

这人道:“他有三个姨太太,三姨太最得宠,而且跟他一样喜欢赌,所以平时他通常都在那里。”

阿吉道:“你的家在哪里”

这人吃了一惊,道:“大爷你问小人的家在哪里干什么”

阿吉道:“我问你,你就得说,死人就没有家了。”

这人苦着脸,道:“在芝麻巷。”

阿吉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这人道:“有老婆孩子,连丫头算上,一一哦共一哦六个人。”

阿吉道:“现在就要变成八个人了。”

这人不懂:“为什么”

阿吉道:“囚为我要替你请两位客人,到你家去住两天,你若走漏了一点消息,那么我保证你的家马上就会变得只剩下一个人。”

他冷冷的接着道:“只剩下那个丫头。”

(二)

夜。

灯光照在铁头大刚的光头上,亮得就像是个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光葫芦。

他的头越亮,就表示他越高兴。

今天晚上来的客人特别多,赌的也特别多,除了“一哦抽一哦头”的不算,他自己和三姨太至少已捞进了上千两银子。

现在他手里拿的一张牌是“二四”六点,虽然不太好,也不太坏。另外一张牌在他的三姨太手里。

三姨太的领子已解一哦开了,露出了雪白的粉颈,用一双春葱般的纤纤玉手,抱着自己的一张牌,斜眼瞟着他,道:“怎么样”

铁头大刚道:“你要什么”

三姨太道:“金六银五小板凳!”

铁头大刚一哦精一哦神一振,大喝道:“好一个金六银五小板凳!”

“啪”的一声响,他手里的一张“二四”已经被用力摆在桌上。

三姨太立刻眉飞一哦色一哦舞,吃吃的笑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只公猴子!”

她手里的牌赫然竟是张“丁三”。

铁头大笑道:“我要的也正是你这只母猴子,咱们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丁三”配“二四”,猴王对,至尊宝。

铁头大喝:“至尊宝,统吃!”

他双臂一张,正想把桌上的银子全都扫过来,突听一个人冷冷道:“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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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太的公馆里,赌局常开,只要有钱可输,就可以进来。所以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铁头大刚既不是怕事的人,也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可是说话的这个人,看起来不但很陌生,也不像是来赌钱的。

他穿得实在太脏太破,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进来的。

铁头大刚瞪眼道:“刚才是不是你在放屁”

这人的样子虽然不中看,态度却很冷静,淡淡道:“我不是放屁,是在说公道话!”

铁头大刚道:“你说我吃不得凭什么吃不得”

这人道:“你凭什么要统吃”

铁头大刚道:“就凭这对猴王!”

这人道:“只可惜这副牌到了你手里,就不叫猴王了。”

铁头大刚忍住怒火,道:“叫什么”

这人道:“叫剃光了脑袋的猪八戒,统赔!”

铁头大刚的脸一哦色一哦变了。每个人的脸一哦色一哦都变了,每个人都已看出这小子是特地来找麻烦的。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找铁头大哥的麻烦

兄弟们全都跳了起来,纷纷大喝:“你这小王八蛋,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人道:“我叫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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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顿,城里的兄弟们,当然已全都听过“阿吉”这名字。

铁头大刚忽然大笑,道:“好,好小子,你真有种,居然敢找上门来!”

阿吉道:“我只不过来看看。”

铁头大刚道:“看什么”

阿吉道:“看看你的头,是不是真的铁头!”

铁头大刚又大笑,道:“好,老子就让你开开眼界。”

一张铺着整块大理石的桌子,居然一下子就被他端了起来。至少有七八十斤的桌子,在他手里,竟好像是纸扎的。

石头也有很多种,大理石是最名贵的一种,也可能是最坚一哦硬的一种,他却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上去。

只听“卜”的一声响,这块比年糕还厚的大理石,竟被他一头撞得粉碎。

他的头却还是像个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葫芦,又光又亮。

兄弟们立刻大声喝彩:“好!”

等他们的喝彩声停下,阿吉才慢慢的接着道:“好……好……好一个猪八戒!”

本来正在睥睨自耀,洋洋得意的铁头大刚脸一哦色一哦又变了,怒道:“你说什么”

阿吉道:“我说你是个猪八戒,因为除了猪之外,谁也不会笨得用自己的脑袋去撞石头。”

铁头大刚狞笑道:“我应该撞什么撞你”

阿吉道:“好。”

这个字刚出口,铁头已虎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肩,把他像刚才举石桌一样举了起来。

铁头不但头厉害,手也厉害,这几个动作不但快,而且准确。他知道现在要撞的不是桌子,是个有手有脚的活人。

所以他一出手就抓住了阿吉的肩井一哦穴一哦,先让他不能动,然后再一头撞过去。

没有人能受得住他这颗铁头一撞,看来这个没有用的阿吉,立刻就要变成没有命的阿吉了。

兄弟们又在大声喝彩。

可是这一次彩声停顿得很快,因为阿吉没有被撞碎,铁头反而被打碎了,被一掌打碎的。

无沦谁的肩井一哦穴一哦被抓住,一双手本来都绝对动不了的,想不到阿吉的手却偏偏还能动。

铁头的脑袋,本来连铁锤都敲不破,却偏偏受不了他这只手的轻轻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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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呼和挣扎都已停止,屋子里闷得令人窒息。

阿吉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棕黑的眼睛里全无表情,仿佛深不见底。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可是没有人敢动。

这个没有用的阿吉,竟使得这些终日在刀头一哦舐一哦血的兄弟们,心里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杀人后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

——他以前杀过多少人现在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看得出他心里正在呐喊:“我又杀了人,我为什么又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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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动窗纸,阿吉终于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着个女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带着种说不出的妖娆诱人的魅力,他知道她一定就是铁头的三姨太。

她站得离他很近,已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睛里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既非悲伤,也不是仇恨,却带着几分惊奇和迷惑。

满屋子的人都已悄悄溜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走。

阿吉冷冷道:“我杀了你的男人!”

三姨太道:“你不杀他,他迟早也总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

她的声音平静得接近冷酷:“像他这种人,天生就是个杀胚!”

阿吉道:“我也很可能会杀死你,你本该早就走的。”

三姨太道:“应该走的是你。”

阿吉冷笑。

三姨太道:“你杀了铁头,大老板绝不会放过你。”

阿吉道:“我本就在等他!”

三姨太看着他,眼神显得更奇特,忽然道:“我认得你,我以前一定见过你。”

阿吉道:“你一定看错了人!”

三姨太道:“绝不会。”

她说得很肯定:“我是个婊一哦子,从十四岁就开始做婊一哦子,也不知见过了多少男人,可是像你这种男人并不多。”

阿吉眼睛里忽然也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慢慢的转身走出去。

三姨太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大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

因为阿吉已闪电般转回身,掩住了她的嘴,将她拦腰抱起。

他不想杀这个女人,可是他一定要封住她的嘴。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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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灯光柔和。

他将她抛在床上,她就仰面躺在那里看着他,目中忽然有了泪光,黯然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怎么会变得这么多”

阿吉道:“每个人都在变!”

三姨太道:“可是无论你怎么变,我还是认得出你!”

她忍住泪又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中,惟一真正喜欢过的一个男人就是你……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我只不过是你无数个女人其中之一,而且是个下贱的婊一哦子。”

阿吉沉默了很久,声音变得很温柔:“我也记得你,你叫金兰花!”

她看着他,忽然痛哭失声,扑上来抱住他:“只要你还记得我,我死也甘心。”

阿吉道:“但是我却希望别人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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