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7章(1/2)
牟希来喊齐了一干大臣到了绿窗小筑,自然就是撞上了玉、石二人和段青锋的会晤。本来立刻就要闯进去,却被公孙天成使眼色制止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气糊涂了还是怎么着,竟然乖乖听了公孙天成的摆布,直等到公孙天成进屋去先让众人大吃了一惊,他才带着大臣门出现——段青锋螳螂捕蝉的好戏,却被公孙天成黄雀在后,惊愕之下,不知要如何辩解才好。而玉旒云冷冰冰地站在一旁,显然是发觉自己被愚弄了,于是立刻抽身,从戏子变成看客,只是,她瞥见公孙天成镇定又略带得意的神色,心中晓得:这老头儿,在他眼里,我还是被他玩弄了的小丑。
可恶!她扭过头去,正巧看到墙上的一副对联,写的是“你也挤,我也挤,此地几无立脚地;好且看,歹且看,大家都有下场时”。心中又不由一动:呵,这倒贴切!公孙老儿你莫得意,若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叫玉旒云!
敌人、对手集结在眼前,这时才更要冷静,不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西瑶这古怪的不结盟国策——既不结盟,为何段青锋说他父亲派他去找赵王呢啊,是了,他们跟赵王的约定只不过是提供兵器,和减免关税,并没有提到出兵之事,所以依然符合“为通商而立约,决不可为征战而结盟”——到时候就算是有征战,那也是赵王用西瑶提供的兵器在樾国打内战,还是没有违反西瑶人的祖训。
这群人,玉旒云冷笑,虚伪狡猾得令人作呕!
不知公孙天成晓不晓得西瑶人企图和赵王勾结的事呢她想,若是被这老家伙洞悉了赵王的反心,恐怕他要加以利用,对我不利。微微的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丝杀意:你想让大家都结盟不成,我偏偏要斗你一斗,大不了,我可叫你没命回楚国去!
这时已有许多歌妓听到这边的动静,都挤到门前来看热闹,老鸨忙着赶她们回自己房间去。但她们都是同段青锋一处疯惯了的,并不知道这里是真的剑拔弩张,还以为太子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呢,都嘻嘻哈哈不肯离去。更有人把眼瞟着玉旒云跟石梦泉两个,偷偷娇声议论道:“哎,殿下几时又交了这两个俊俏的朋友哎哟,你看那个白衣公子,简直比卓大人还要漂亮呢!啧啧,殿下的戏班子里什么人都有,不过就缺几个俊俏的。”又有人道:“切,你懂什么演戏只要演得像就行了,哪里能都俊俏呢你看,那几个演老头子就一定要背够驼,肚子够大才行,否则就不像老糊涂啦!”
这显然是指着牟希来等老臣而言的,原来是把他们也当成段青锋豢养的戏子了,牟希来真是急怒攻心,指着段青锋怒斥道:“殿下,你……想晋王爷在世在时候,勤奋刻苦,上为万岁分忧,下为百姓解难,你不能做这些就罢了,你钟爱胡天胡地风花雪月也罢了,如今却还要给万岁添乱,陷百姓于大难,你……你叫晋王爷泉下如何瞑目你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段青锋虽然桀骜,但是似乎对这老师还有几分敬畏,尤其听他提到自己的亡兄,脸上更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玉旒云见了,心想:这老家伙是公孙天成特地请来捣乱的,段青锋如此大的野心,如果不跟我结盟是无论如何也无望的,我要想得到那铸箭和火炮的技术,需要的不是和西瑶结盟,而是和段青锋结盟。不错,西瑶有这种卑鄙而古怪的国策,段青锋这个人却无此原则。我只要把握住了他,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定下了这样的计划,她自然就要出面维护段青锋。于是冷冷一笑,道:“太师你说话真有有意思。我跟太子殿下交往虽不深,却已知他文韬武略,有心为国家做一番大事。哪怕他做的不对吧,你身为老师的,应该好生指点教导,先肯定其诚心,再指点其门路。怎么我自见你进门,就对他没有一句好话。我看你分明是对他有成见,打心眼儿里就觉得只有那去世的晋王爷才是治世之明君,而太子殿下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花花公子,所以,他做什么事你都看不入眼去,是也不是”
这话仿佛正说到人痛处了,牟希来不由一怔,而段青锋也流露出委屈之色。
玉旒云看找对了切入点,立刻打铁趁热,又接着道:“这位公孙天成先生是个阴险狡猾之辈,最喜欢的事就是不劳而获,巴不得太师和太子殿下自家人闹起来,他楚国好从中取点好处——我不怕直说:不错,我此来是希望能得贵国相助,灭了楚国。不过,就算贵国不肯出手,难道我就灭不了楚国吗我樾队半年之内就几乎一统了整个北方,天意如何,相信大家心里都清楚,楚亡于樾之手只是迟早之事,大火将燎原,只看你西瑶愿不愿意加一把柴。而对于公孙先生就完全不同了,若是贵国不肯和他们结盟,楚国恐怕明年就不复存在。他是千方百计,连蒙带骗,也要从贵国取得一点好处啊!太师身为一国之重臣,居然被这样一个卑鄙小人玩弄,我玉某人真替你不平!”
牟希来未答话,公孙天成却“啪啪啪”地鼓掌笑道:“玉大人的口才可真好——说到卑鄙小人,就是那心口不一之辈。人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司马昭自己却不肯承认,所以他是个卑鄙小人。玉大人你就不同了,你虽有狼子野心却不怕当众说出,果然是真君子——可惜你却做不了大丈夫。哈哈!太师,玉大人说的话一点儿都没错,樾国倚仗兵强马壮,就想要做天下之主——她说我楚国敌她不过,天下必为她所有,其实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将来她也要把西瑶纳为自己囊中之物呢。”说着,瞥了玉旒云一眼,又道:“说什么逐鹿问鼎,天下以能者得之,都是狗屁不通——这不就好像一个强盗出来说,因为他的拳头够硬,刀都快,所以就该得到天下所有的钱财么玉大人竟然说天意,敢世上有哪一个强盗是有好下场的即使不被官府捉去砍了脑袋,将来也被自己同伙为争夺财宝而杀。这就是天意啊。”
玉旒云早就料到这个老狐狸口舌工夫厉害,跟他斗嘴难占上风,而最紧要的,是不被他气昏头脑,是以只冷冷一笑,道:“不错,强盗的确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浑水摸鱼的地痞一般死得更早。公孙先生高才,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公孙天成意在破坏樾人和西瑶的关系,只要他们结盟不成,就是自己的“中策”成功了,所以并不在乎玉旒云骂自己是地痞,反而偏偏要引着她来做些无谓的口舌之争,而忽略了结盟的正事。
石梦泉清楚玉旒云的脾气,老这样同这老狐狸争下去,万一拿捏不准,控制不住,恐怕就着了人家的道儿,因此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玉旒云。玉旒云眼睛一转,也就会意了,转向段青锋道:“太子殿下,今日戏也看了,茶也吃了,下面还有什么节目么要是没有,不如大家回去休息,可好”她是要帮段青锋下台,同时也不给公孙天成挑拨离间的空子。
“自然是没有节目了。”牟希来道,“既然玉大人累了,老夫这就安排你去国宾馆休息。公孙先生是想回老夫家中,还是也到国宾馆去”
要赶我走,还要我和这公孙老狐狸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玉旒云禁不住冷哼了一声,倒不如夜里把这老家伙杀了,真正干净。虽然后人也许议论我不敢在正面战场上和他交手,但是宁可就此除掉他,省得将来麻烦……她虽然动了这念头,但毕竟心高气傲,立刻又想:到了正面交锋之时,难道我还真的赢不过他要是不堂堂正正的把他和程亦风打个落花流水,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公孙天成却是嘿嘿笑道:“老朽叨扰太师也久了,在段世子家中也住了好些时日,还是该住回驿馆吧。”说时,看了看段青锋,那意思是: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早就全都说给牟太师听了,你的如意算盘已经打破了,趁早别再想!
段青锋大约先前以为自己计算精妙,根本没料到会有此一变,还未想出应对之法,所以虽然恼火,却也只能站着。雪上加霜的是,牟希来还没训斥够,铁青着一张脸道:“殿下,两国使节都要去休息了,不过可不可以劳烦殿下跟老臣多留片刻,把事情跟老臣解释个明白,老臣也好去枯云寺禀奏皇上。这次老臣失察之罪大矣,就请皇上免了我的官职,准我还乡罢了。但那之前,老臣一定要给皇上和西瑶百姓一个交代。”
这老头!玉旒云越看他越讨厌。
而偏偏这个时候,听外面一人道:“殿下!太子殿下!”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剑眉星眸,举手投足既英武又儒雅,立刻就吸引了所有歌妓的目光,莺莺燕燕的齐唤出一声:“哎呀,是卓大人!”
其实公孙天成只看外表也就猜出来了:正是迷倒西瑶全国少女的卓思远到了。
玉旒云和石梦泉却不知有这么一号人物,好奇地盯着他。
卓思远到了跟前,跟段青锋见礼:“太子殿下,原来你在这里,微臣方才从晋王府中来,王妃找你有急事,叫我立刻请你过府去。”
这是什么话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晋王妃不是拿了盆曼佗罗花就走了么这才分手没多少时候,又突然有什么事了而且,不派宫女来,不派太监来,找了这个人,是何规矩
段青锋愣了愣:“王嫂找我什么事”
卓思远道:“总之是急事,你跟臣来就是了。”说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拉着段青锋就走。
“站住!”牟希来厉喝道,“卓大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夫有没有朝廷那天老夫请你,你为何不来我的手下在萱懿山庄遇到你,你为何撒谎说太子就在萱懿山庄现在你又来这里胡闹,太子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么”
原来那天牟希来的人还真是萱懿山庄见了卓思远!公孙天成还以为是随口编造的呢——听这话,卓思远当日竟替段青锋圆谎今日又明显是来替他解围的,难道这人……这人和前后两位西瑶太子之前究竟是何关系
卓思远静静地看了牟希来一眼:“太师说卓某人眼里没有您,没有朝廷太师难道以为自己就是朝廷么您虽然是太子殿下的老师,但是他是君,您是臣,您一向当面对他恶言挖苦,背后又老是说他多荒唐无能,敢问这可是臣下对待主君的规矩是谁的眼里没有朝廷呢”
牟希来不禁一怔。段青锋也才找回了些底气,道:“老师要训斥我,也等我去王嫂那里替她办了事再说。”
牟希来气得不知要说什么好,指着二人直打颤。但卓思远略略一礼,就给段青锋让开了道儿,出门去了。而段青锋的一群戏子以及柳成舟等官员也都跟着鱼贯而出。
公孙天成摇摇头:“荒唐荒唐,即使是要讲君臣之礼,那也还有尊师重道呢,怎么能如此对待老师”
玉旒云冷笑:这老狐狸,看出我把宝押在段青锋身上,他就押在这老太师的身上。这老太师如此嚣张,看来在朝中有只手遮天之势,难怪逼得段青锋做事都要偷偷摸摸。不过,看他也半截入土了,且段青锋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这些跟牟希来一起刁难段青锋的人也真是不识时务!我就助段青锋从这老家伙手里夺了权来,看他还不把铸箭和火炮的秘密告诉我!
如此一想,便负着手走到牟希来跟前,道:“太师,说是要招待我们去国宾馆的,不晓得要往哪边走”
牟希来还气得没反应过来,他同来的那正牌礼部尚书道:“去五洲馆嘛,老夫可以给二位带路,公孙先生也一同来吧”
“那可真是有劳大人了。”公孙天成道,“不过,在下的随从大概还在太师府里。那个孩子年轻不懂事,谁的话都不听,若我不亲自去一趟,恐怕他还不肯走呢。我大概还得打扰太师一次。”
哼,还不是想借机跟老太师商量什么诡计玉旒云才不惧他,拱了拱手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行一步。回头公孙先生到了五洲馆要是想喝杯茶,聊聊天,我和石将军都欢迎之至。”
公孙天成笑道:“玉大人盛情,不过老夫年纪大了,喜欢早睡早起。其实这对身体很有好处。你们年轻人不会明白的,到老才后悔,就晚啦。”
玉旒云知道他是倚老卖老,拐着弯儿骂自己,暗想:就让你们这群老家伙一处混去,看你笑到几时!
她和石梦泉在五洲馆安顿,一宿无话。次日早晨起身才到庭院中,就看到公孙天成正在手舞足蹈不晓得练的什么功夫。玉旒云暗想,老狐狸是不是前夜和那太师计划了整晚,想出了什么对付我的法子,得意忘形,所以特特要来跟我示威呢于是冷冷一笑,对石梦泉道:“楚国说自己是天朝上国,历史悠久,他们武林中的那伙匹夫也都个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晓得这是什么功夫”
石梦泉知道她是小孩子脾气发作,这时应该尽量避免和公孙天成斗嘴白费力气,去拿到铸箭和火炮的技术才是正理。于是,连劝带哄地说道:“听说西瑶有一种奇怪的早点,把鸡蛋串起来烤的,这五洲馆里怕还没有,咱们到街上去尝尝看,好不好”
玉旒云当然知道他的用意,笑了笑,道:“好,鸡蛋也能串起来烤,真是有意思,比老驴抬蹄好看得多了。咱们这就走吧!”说着,和石梦泉转出了前庭去。公孙天成明知她在骂自己,也并不屑计较,依然活动筋骨。
玉、石二人到了街上。石梦泉道:“大人,现在是怎么个打算段青锋被那牟太师搅和了一下,现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想法,咱们去太子府见他的话……我怕牟太师长了心眼儿,安插了耳目,会发觉,到时候又来从中作梗了。”
玉旒云道:“也是。我初时觉得段青锋似乎是个很厉害是人,后来发现是好看多过有用,再接着看他被牟太师一吆喝,竟然全不知所措,我想他实在……不过,他又并不像完全是个绣花枕头,否则也不能把咱们引到这里来。我想,他……他有一个心病。”
“你是说……”石梦泉揣测着,“死去的段青铮”
玉旒云点点头:“你也看出来了我觉得他好像是被他死去哥哥的光辉给遮盖住了看牟太师提起晋王时,赞不绝口,而对他就没一句好话,他那时脸色不知有多难看。像他这样一个敢公开出入妓院的王储,平时遭人议论肯定不少,他要是都在乎,早过不下去了。但是牟太师把他同他哥哥比较,他却很是在乎。”
石梦泉道:“人是怎么也比不过死人的。”
“话不能这么说。”玉旒云笑道,“只有那些想不开的人,才会去和死人比。我看死人简直没什么能比得过活人的。”
石梦泉笑笑——其实死人至少比活人有一点强,就是他们知道一切都是会失去的,万事到头来可能都是一场空。不过,他不会说出口——玉旒云踌躇满志,不需要听这样的丧气话。况且,就算最终是一场空又如何只要曾经拥有过了,甚至只是梦想过了,就足够了。
“段青锋的这个心病,我们要怎么帮他治呢”他问。
“帮他治”玉旒云挑了挑眉毛,“做什么难道治好了他,好来和我作对么我是要研究清楚这病,好拿住了他,吃定了他。”
石梦泉一怔,转念想想,可不是如此。但是又如何“拿住他,吃定他”他望了望玉旒云,而后者似乎也还没有确实可行的计划,只是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欣赏着临渊繁华的街道。
这时虽然时辰尚早,但店铺都已经开张了。这五洲馆因为接待各国使节和来往豪商,吸引了众多西瑶商人来此开铺,而且,为了自己的货品远销四海,各家都拿出最最吸引人的货色来,店铺布置惟恐不光鲜,陈列出的样品惟恐不新奇。正对玉、石二人的一家是个卖银器的,银锁、银簪、银镯子坠在门前,像是一幅闪闪的门帘,叫人眼花缭乱。而其左边一家是卖布的,不晓得手艺人将什么材料织进了布匹之中,悬在铺面上的几幅样品骖若云霞,比起旁边的银饰来竟毫不逊色。其右边一家是个卖花鸟虫鱼假山盆景的,玉旒云的目光就在那里停住。
“你看——”她指给石梦泉。只见许多盛放的盆花之中有一株红色的曼佗罗,因为颜色太深了,看起来几乎是黑的。“晋王妃昨天不是拿了一盆曼佗罗么咱们送盆花给她,顺便串串门去!”
晋王妃穆氏取走的是一盆白色的曼佗罗,看来清新淡雅,和王妃的气质十分相称,而这一株花则阴森森的,活像潜伏在角落里的幽灵,王妃未见得会喜欢。只是,做个登门拜访的借口也无所谓。
两人上前去问了价,掌柜倒并不以为这花稀奇,没花多少银子就买下来了。又打听了晋王府的所在,就雇了辆车往那里而来。
到了这府邸的所在,见规制和太子府相仿,不过却甚新,估计是段青铮死后才为他的遗孀而建。既然是寡妇居所,也就不用朱漆,门、柱几乎都是原色,这就衬出武德帝亲笔题写的“晋王府”匾额格外威风,黑底金漆,那样气势不凡地压在门楣上,竟让人产生一种仿佛门框都要被压塌的感觉。
玉、石二人向门子通报了姓名,里面传话来,说,寡居之人,不便在家见陌生男子。玉旒云道:“不见也无妨。方才看到这盆花很是别致,所以就特地买来送给王妃,小小心意,请她一定笑纳。”
这次把花送了进去,里面又传出话来,说,王妃多谢玉大人,请玉大人慢走。
玉旒云略蹙了蹙眉,还不死心,道:“虽然不便进去打扰王妃,不过,昨日王妃跟我说过有关‘彼岸花’曼殊沙华的一些事,后来在绿窗小筑看到太子殿下的新戏也恰巧就是唱的此花,我很是好奇。不知王妃能否指点一二,比方说哪本书,拿部佛经中有关于此花的传说呢”
门子几时见过这么烦的人假如两人面对面谈话,恐怕几句就解决了,现在要他跑出跑进地传达,实在麻烦,忍不住横了玉旒云一眼,但是看到这年轻人虽然生得清俊好看,面上也带着微笑,却不知哪里透出一股冷气来,自己本是瞪人,反而好像被瞪了似的,打了个哆嗦,不敢怠慢,忙又进去传话了。
这一次他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大宫女和四个太监。“王妃说二位远道而来,若不奉茶,实在失礼,请二位跟奴婢到后花园。”
石梦泉不禁诧异地看了看玉旒云:你怎么知道提起曼殊沙华来她就一定会请我们进去呢
玉旒云只笑着耸耸肩:蒙的。她丈夫爱这花,她小叔子又搞这么大排场来唱这花,大概其中就有些关系。
两人只是这样无声的交流。都负着手,由那大宫女引到了后花园中。
此间竟也是一片花海,只是遍地盛开的都是洁白的菊花,和太子府中妖冶的石蒜完全两样。花丛深处有一个凉亭——其实说是凉亭,倒不如说是草棚,不过是几根木柱子上架了一个茅草顶。若不是穆氏王妃领着两个宫女在亭子中坐着,玉、石二人要怀疑自己是来到野外了。
穆氏依然是穿着一袭白衣,似乎今日是在自己家中,所以把头上的钗环也省了,整个人看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飘飘然从云端落到这片花海之中,叫旁人不敢有半点轻慢之心。
玉、石二人到了跟前,不及向她行礼,她已先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适才拘泥繁文缛节,怠慢了二位。其实两位昨日都与我见过,算不得陌生人,而玉大人又是巾帼英雄,本也不须避忌。再说,远来之客,还送了我这样一株奇特的花,我若不请二位用一盏清茶,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玉旒云看到那盆深红色的曼佗罗,在这洁白无尘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笑道:“我是不懂花的。要早知道王妃这里非白花不种,我也不会找这一株黑色的花来。王妃若是不中意,尽可以丢掉,也不值什么钱。”
穆氏轻轻地摇摇头:“玉大人说的哪里话。虽然我偏爱白色,但世上的花本来就有各色各样,岂可因为我的喜好就无端端把把这株花丢弃花本无过,有错的都是想出各种好恶的人。”说时,示意玉、石二人落座用茶。
玉旒云看那茶中也是白菊花,虽然以往花茶见多了,但是似这般在水中绽放仿佛有生机的,却是头一次见到,忍不住赞了一句。穆氏笑道:“我独居无聊,就喜欢做些花草茶,大人如果觉得合口味,也可以自己做来试试——这菊花甘凉清润,能平肝明目,牡丹则味苦淡平,可调经活血,而茉莉又可以平肝解郁,理气止痛;几种花种植起来都不怎么麻烦,常常饮用对身体很有好处。”
玉旒云笑笑:“我没有王妃这么好的雅兴,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不过,我姐姐倒是很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的,王妃既然有经验,我回去说给她听。”
穆氏也笑了笑:“看我,都忘记了。玉大人日里万机,怎么会像我这样清闲玉大人说要问关于曼殊沙华的事”
“啊,是。”玉旒云道,“就是好奇而已。”
穆氏手执一柄素白纨扇,轻轻摇了摇,道:“玉大人应该听说过‘天花乱坠’吧《法华经》中记载:‘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 这降下的四种花,就是‘天界四花’。《妙法莲华经决疑》中解释,‘曼殊沙华’是‘赤团花’,有人说是红莲花的,不过我们西瑶国都以为是石蒜花。大人如果想找典故看,就去看看佛经吧。”
玉旒云笑着点头,心里却想:那种叫人逆来顺受任旁人宰割的牢什子书怎么可以看
“大人说在绿……绿窗小筑看太子殿下演了一出关于曼殊沙华的戏”穆氏道,“这戏如何”
“也不算是戏。”玉旒云道,“太子殿下设计的这场歌舞实在是太特别了,我等俗人可看不明白呢。”当下就把那回环复踏的彼岸花之歌描述了一番。穆氏静静地听着,大约在想象绿窗小筑里的情形,浅浅地皱眉,又微微地叹息,好像被这歌舞勾起了无限的心思。
“我和梦泉都不是风雅之人。”玉旒云道,“我再怎么描述,也及不上那表演的十分之一二。王妃要想知道其全貌,恐怕得叫太子殿下专门找功夫给你演一次才行。”
穆氏道:“太子哪儿有那功夫他要应酬那些伶人舞女,还要和他的朋友一起吟诗作对,才没空里理会我呢……唉,我还指望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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