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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画情五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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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载静出事的消息时,朱珠正在园里剪着牡丹。

牡丹是为庆贺她阿玛平安归来而备的,一朵朵红得像午后斜阳的脸。

她小心修剪着它们多余的枝叶,然后听见小莲的脚步声从身后慢慢传了过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他说怡亲王因谋反之名而被定了死罪……”然后听见她小心翼翼道。

手中剪刀连着牡丹枝剪在了朱珠手指上。

顷刻间血顺着花枝一滴滴淌下来,朱珠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愣愣捏着那枝花站在原地。过了会儿转过身,望向被那些血吓傻了的小莲,笑了笑:“那天我不该同他道别的,这一道别,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姐……”

“几时行刑。”

“……三……三日后……”说罢,这才反应过来,抽出帕子急急跑到朱珠边上要将她手指包扎起来。

却被她轻轻甩开:“给我备轿。”

从刑部大牢内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朱珠沿着长长的台阶朝下走了两步,忽觉眼前一阵发黑,于是搭着腿缓缓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已经有两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这两天里她去过婉清格格的住处,也去过了大公主府,试图同她俩商议,能否请她们帮忙去向西太后求情,求她赦免载静的死罪。

但在布尔察查氏家被告之,婉清格格已再度被送去了法兰西。

而大公主则坦然告诉她这样一句话:“朱珠,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一回载静身上的事情天大地大,大得谁牵扯上都得株连问罪,你还是回去吧。”

唯一能求助的两个人,一瞬全都回避了开来,仿佛一切已是命里注定。

所以最后她只能来到刑部大牢。

想同载静见上一面,想从他眼中看出这一趟灾难究竟是否还有避开的可能。

还想告诉他,此时她怕得全身发冷,因为她不愿万念俱灰……

所以哪怕仅仅只是同他握上一会儿手也是好的……她急需有他那份力量的支持,以包容和支撑她面对眼下的这一切。

可是无论怎么恳求,无论给出多少金银,门内看守始终不肯放行。

并最终不顾她的身份将她从牢里撵了出去。

最后不得不从门内一步步退出时,朱珠突然间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那支撑着她奔波于这些地方,并在天牢内不惜抛头露面、费劲口舌同那些陌生人交涉的力气,在得知探监无望后,一瞬间从她体内泄了出去。

她抱着膝盖傻了般坐在台阶上,任由人来人往朝着她看着,议论纷纷。

一动不动,因不知她究竟还能再往哪里去,究竟还能再做些什么。

直到发觉人群里有一双陌生的眼睛在朝她看。

那是个年轻男人。

她不晓得那是谁,但他似乎认识她,所以一路而来他始终带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朝她看着。

后来她终于知晓了他是谁。

因为在他一路经过她身边,被两旁士兵押进天牢时,她听见不远处那些围观的人窃窃私语道:

“唷,那不就是正蓝旗旗主的儿子察哈尔莫非么。”

“他也被拘神武门的事儿没听说他参与啊……”

“咳,株连……”

“噢……株连……”

“察哈尔莫非!”当下朱珠霍地站起几步奔到他面前,不顾边上士兵阻拦一把抓住了他衣裳,厉声道:“为什么八旗要集众叛乱!为什么要炮轰神武门!为什么要妄图逼宫!你们为什么要以此害得怡亲王遭受此等牵连!!!!”

一叠声问话,莫非静静听着,一声不吭。

也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根本答不上来。

直到朱珠被那些士兵强行推开,才低头朝她微微一笑,随后一边继续往天牢内走去,一边回头看着她那张面如死灰的脸,轻轻说了句:“呵,斯祁姑娘,回去告诉那位碧落先生,八旗殉道但凡有一个被活着入土,此后,必定让他悔不当初。”

说罢,人影进入门内消失不见。

留朱珠在原地呆呆站着,完全没听懂他这番话的意思,也完全不懂他死到临头缘何这种表情。

只在片刻后身子突然微微一颤,随后抬头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用力咬了咬嘴唇:“碧落先生……碧先生……”

碧落在房中望着一幅画。

每次他望着这幅画时,他手指间总会变得很烫,烫得随手一展,便能烧了萃文院那片宅子。

但每次总是盯着这幅画一动不动,痴了般无法离开。

他不知自己缘何会这样失去自制。

或许因为它总是令他想起过去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一副男装打扮,自以为是地踏入了他的地盘。

此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即便他曾想如撕毁这幅画般,将她的身影和她声音,从他心里头一点点撕裂开来。

却最终无论画还是记忆,他都无法将之撕去。

所以他只能选择这样静静朝它望着,自将它从萃文院内窃来那天开始。

日复一日。

也同时静静等着。

只待画中那人终有一天醒转过来。

即便她因此怒声骂他也好,拔剑当胸一剑朝他刺来也罢,她终于还是回来了,终于还是清清楚楚地忆起他的一切来了……而不是在望着他的时候,眼中清清楚楚映着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令她爱得刻骨铭心,并为此可付出一切的男人……

想着,伸出手朝那张惟妙惟肖的面孔上慢慢抚了过去。

却在离它咫尺间的距离停顿了下来。

随后抬头朝窗外望去,对着外头轻轻吹了口气。

外头那片院子因此而荡起了一股风。

风从正前方的大门处掠过,大门于是吱嘎声打了开来,显出站在外面那道一身素衣的身影。

像个苍白的鬼魂般摇摇欲坠地站在那儿,憔悴得几乎不堪一击,却又尽可能挺拔地站着,面对着突然开启的那道大门,呆呆扬着她的右手。

想是正要拍门时门却突然自动开启,将她给惊到了,然后稍一犹豫,又立即果断地提起裙摆朝着门里走了进来。

“宝珠……”他因此而微微一笑。

手抬起,院子里便再度吹起一阵风,吹得她素白的裙摆霍然飞起,吹得她斜绾在脑后的长发倏地滑落了下来,随着她慌乱的眼神在她身后一阵飘荡。

她再度被惊到了。

四下环顾东看西看,像只受惊而警惕的猫儿一样。

这令他不由自主慢慢踱到了窗边,靠在一旁盯牢了她那张没戴面具的脸,随后将手一收,将那道原本敞开着的房门紧紧闭合了起来:

“宝珠……”

朱珠在院子中间站了很久。

风把她裙摆和头发吹得很乱,这令她一度有些无措。

但很快发现这地方一个人也没有。

以往那些仆从,那些美丽得一个个仿佛画里走出来的家丁,这会儿从大门一路至内,她一个也没见到,就连门房里那名小厮也不见踪影,不由让她疑惑,这一宅子的人究竟去了哪里,难道是另外寻了新屋,全都搬走了么……

想到这里不由眉心一蹙。正为此惴惴不安间,抬头一望,恰好望见对面屋内那道静立在窗前的身影。

这才稍许定了定心,随后整整衣服和头发慢慢走了过去,走到门前抬手往门上拍了拍,轻声道:“碧先生在么”

“姑娘一人至此,不知有什么要事”

屋内传出碧落的话音,清冷一如他那双碧绿的眸子。

朱珠犹豫了阵,道:“想同先生说几句话,不知先生现在可方便”

“呵……方便倒是方便,可惜此处今日除了在下再无旁人,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请回吧。”

“朱珠在门外说话便可。”

“姑娘想说什么”

淡淡一句话问出,朱珠原先一肚子脱口欲出的话,却反因此蓦地咔在了喉中。

她突然想起他最后一次来到提督府时,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朱珠,你且记着,从今往后别再对我提起那个人,那个名字。否则,我便让你亲自尝尝我在那数百年时间内日日夜夜所受煎熬之苦,你可听明白了

她自是不敢想象他所指之苦,究竟是怎样一种苦。

而无论怎样的苦,在经历几百年的煎熬后又究竟会演变成怎样一种滋味她更是无法想象。

所以她迟疑了。

说,还是不说

看着面前那道门,她低头用力吸了两口气,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随后笑了笑,道:“朱珠一是前来谢谢碧先生。”

“谢我什么”

“多谢先生那日在神武门前及时出手,令两位太后和皇上得以避过如此可怕一场浩劫,也令我阿玛得以生还。”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想先生这一年来,不仅救了朱珠兄长之命,还救了朱珠,亦救了朱珠的父亲……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而先生如此浩大这一番恩情,却叫朱珠今生今世究竟能够以何为报”

说罢,跪恭恭敬敬朝着门里磕了三个响头。

门里因此而沉默了片刻,随后一阵脚步声起,缓缓踱到门前停下,隔着那道门板轻轻问了句:“那么二是什么。”

“二来……”两字出口,朱珠再度迟疑了阵。

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快得几乎连往下继续说的力气都要完全失去了。

但随即抬头望见了空中那片渐渐变得灰暗的天色,遂咬咬牙,一鼓作气道:“二来,听阿玛说,此次八旗集众叛乱,杀入皇城,欲行逼宫,之所以会如此,皆是因为听信传闻,说被老佛爷扣留在瀛台那一干八旗旗主子嗣,以及怡亲王,将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老佛爷问斩,于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先生,仔细想想,此事无论怎样都是同怡亲王没有半点瓜葛的,还望先生明鉴,并能因此而向老佛爷进言,说服她三思而后行,不要错杀无辜,以免铸成大错。待到日后查明究竟是谁放出那样蛊惑人心的风声,挑衅君臣间关系,为祸朝廷,害死无辜……那时候,必应对真凶进行严惩!”

一口气将话说完,屋内再度一片寂静。

那样不知过了多久,便听里头传出轻轻一声笑:“真凶……呵,朱珠,你凭什么认为八旗叛乱同怡亲王必然没有半点关系又凭什么相信,那蛊惑人心的风声必不是他为了混淆旁人视线,于是刻意而为”

“若是他真要谋反,先帝爷刚刚归天那会儿便可反,何必等到一切都已成定局。”

“或许时机未到。”

“难道眼下便是好时机被困于瀛台,本就如笼中之鸟,此时策反无异于拼死一击,不成功便成仁,更甚将因此博得一身骂名。敢问先生,他缘何要这么做,缘何以此来冒险,又缘何要押上自己的命来冒此险有句话叫逼上梁山,王爷根本就未到这等地步,为何要这么做”

话音刚落,面前那扇门猛地一开,显出里头碧落那张目色冰冷的脸。

他低头冷冷朝她望着,随后手朝她轻轻一指,她立刻身不由己朝后直跌了出去。

连滚带爬跌出十来步远的距离,方才停住,她躺在地上只觉全身一阵剧痛,强忍着没吭声,在他紧跟着从屋中跨出的脚步声中,支起身怔怔望向他:“我说错什么了,先生”

碧落笑笑,摇摇头:“你没说错什么,朱珠。”

“那先生为何这样动怒。”

“因为我曾警告过你,千万莫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个人,那个名字。”

“先生……人命关天,他明日一早便要伏法,难道要朱珠在这种时候还因着先生的忌讳眼睁睁看着他含冤受死,都不能在此为他开口伸冤一句吗”

“伸冤可去刑部,”闻言碧落蹲下声,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你看我可是刑部”

朱珠别开脸。

眼中一瞬闪过一丝怒气,按捺住了,苦笑道:“先生一句话在老佛爷面前胜过万人,万万人。朱珠此刻不来向先生伸冤,找旁人却又能有任何用处……”

“你要我为他去同西太后老佛爷求情。”

“是的……”

“那老佛爷若因此而动怒,将我也一同治罪,你待如何”

问完,见朱珠不语,不由轻轻一笑:“呵……朱珠,你太不知好歹。我既已将你阿玛救了下来,难道连你心上之人也一并要去救出,并且,还得为此担上欺君之险”

淡淡一句话,问得朱珠哑口无言。

一时完全不知该作何回答,只下意识用力抓着身下的土,全身便如浸在冰水中一般瑟瑟发抖。

的确,她的确不知好歹。

神武门一战守城军队死去一万人,独留她阿玛一人存活,皆因那时碧落带着天降麒麟及时赶到,从阎王手中抢得他一命。

今日她竟为救载静一命以言词激他相助,漫说骂她不知好歹,便是说她恩将仇报,也是应该。

只是……只是眼下一切迫在眉睫。

一条命,一份恩情……

一个死死不愿放手,一个万钧重于泰山。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脑中因此而剧痛起来,她直愣愣看着面前碧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双幽光闪烁的眼睛。

看得双眼发涨,但是哭不出来。

只能哆哆嗦嗦从嘴中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声音。见状碧落伸出手,将她抓在土中的手指一把握起,看了看上面被泥土刮开的伤口。

然后将它们从他掌心中抛了开来:“时辰不早,朱珠姑娘也该回去了,免得惹人议论。”

说罢,起身回屋,在朱珠一路紧跟的目光中将身后的房门冷冷合拢。

门合上一刹那他脸上那道冰冷的表情险些瓦解。

几乎立时就走到屋中央那幅画像前扬起手,朝它狠狠看了一阵,再狠狠朝着画上那张脸猛一把抓了过去。

但即将碰到的一瞬,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仿佛那画前挡着道无形的墙,生生止住了他这如火山爆发般凶猛喷出的怒火,随后将它一把抓起,颓然朝墙角内扔了过去。

“先生……”就在此时听见门外响起朱珠的话音。

小心翼翼,却又毫不犹豫:“先生的话,不无道理。朱珠确实为情所迫乱了分寸了,不顾一切强先生所难,简直卑劣之极。故而……不再强求先生,朱珠告辞了。

话音落,脚步声离去,竟就这样走了。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走得干干脆脆。

于是他慢慢在桌旁坐了下来,面对着窗,看着她拖着一身伤痕蹒跚离去的背影。

随后端起桌上一杯早已冰冷的茶低头吹了口气。

茶水立即翻滚起来。

缓缓泛出一缕白烟,与此同时,窗外朱珠的身影跌跌撞撞去而复返。

一路走一路横眉竖目,径直到了门前,朝门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大声道:“先生这是何意,既让朱珠回去,为何却将各处大门锁紧,难道要朱珠插翅离去!”

碧落闻言微微一笑,将水朝地上一泼,点头道:“是,我便是要你插翅离去。”

话刚出口,就见窗外半空中一道黑云涌起,不出片刻布满了整片天际,紧跟着轰隆声雷响,一波大雨顷刻间没头没脑从那云层中泼洒了下来,瞬间将外头打得一片透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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