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2)
李钦远笑笑,也不回应,瞧见徐雍进来,他才收起眼帘,淡淡问人,“账本找到了”
“是。”
徐雍点头,躬身奉上账本。
沈柏一见那个账本就变了脸,下颌收紧,就连肩背也紧绷了一些,但想到什么又跪了回去,“您想看账本,和小的说便是,何必这样。”
他话中掺了一些埋怨,又有一些忠仆受屈辱的样子,悲愤道:“我虽然是旁支,但怎么说也有沈家的血脉,当年老太爷让我管着江南的事务,您这一来又是发作这个又是发作那个,实在是伤了我们这群老人的心。”
徐雍和丛誉看着他面露嫌恶,刚要发作,就见李钦远面色淡淡地抬了抬手。
两人咬着牙又退了回去,屋子里重新恢复成原本的静默,只有李钦远翻看账本发出的声音。
沈柏见李钦远看着账本,倒是一点都不害怕,且不说这是位不通庶务的公子哥,就算他找来最精明能干的账房也绝对挑不出差错,要不是还对这京城的魏国公府有些畏惧,他早就摆一副老神在在的面孔了。
又是片刻后。
李钦远放下账本。
沈柏立刻委屈道:“您看完了,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小的回头也能改。”
李钦远笑道:“没有,沈管事的账做得很好。”眼见沈柏露出一副笑容,他手指轻叩桌案,又问:“沈管事这些年为德丰尽心尽力,我听说你住得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宅”
沈柏一愣,后知后觉应道:“是,是啊……”
“你家里人可不少,怎么也不想着换一套”李钦远少年面孔,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还真有些像不知世事的公子哥。
沈柏原本心里还有些弯弯绕绕,看他这幅面孔,立马哭穷:“这哪里是我想不想的事,您是知道的,咱们德丰这些年的收益一直都不怎么好,江南宅子又贵,我那点红利怎么够买宅子”
“这要是以前的德丰,小的还能想想,如今的德丰,唉。”
他边说边还装模作样的擦拭着眼角,“现在我那几个儿子要娶妻,闺女又要出阁,真是哪哪都得用钱。”
沈柏说话的时候也没人打断他。
等他说完,李钦远才疑惑出声:“可我怎么听说安居巷有一座四进的宅子也是沈管事所有还有郊外的那座温泉庄子,也是归沈管事所有呢。”
言毕。
哭声戛然而止。
沈柏抬着一张老泪的脸,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等触及李钦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才回过神,脸红脖子粗的反驳道:“怎,怎么可能!您是打哪里听说的,简直,简直是荒谬!”
“是吗”
李钦远嘴角噙着一丝笑,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此时的他早不复先前那副年少无知的模样,双目冰寒,面容沉寂,就连说出来的话也裹着凛冽的调,“沈管事可知道欺瞒东家做假账的人送去官府,会定什么样的罪”
沈柏看着面前的李钦远,这哪里是不知世事的公子哥,这简直是一尊煞神!
他心里还存着一些侥幸,刚想张口狡辩,就听人说道:“你很厉害,不仅知道要做假账,还知道不留话柄,你那两个房契写得是你好友韩束的名字……”见他脸色苍白,手撑着额头,笑看着人,“你说,江南衙门的板子能不能打出你们一顿真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沈柏的耳中,却如雷霆一般,他瘫软在地上,嘴唇微张,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片刻后。
丛誉领着一脸颓然的沈柏离开,徐雍看着仍旧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李钦远,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您怎么知道这位沈管事有问题”这些年,他们和江南这边也是有过往来的,从来没察觉这位沈管事有什么问题啊。
李钦远靠在椅子上,闻言便笑:“猜的。”
“啊”
徐雍瞠目结舌,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见他这般,李钦远不由又笑了起来,他随手拿过果盘上的橘子,边剥边闲问道:“你觉得沈柏此人如何”
徐雍想了想,答道:“沈管事因为和主家有关系,在江南一向是独大的,不过他为人还算恪守规矩。”
要不然来得时候,他和丛誉也不会一点心眼都没留,这般信任他。
李钦远吃了一瓣橘子,这个季节的橘子还很酸,他拧了眉,随意扔在一侧,又喝了一口茶才道:“一个真正恪守规矩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年纪还有孩子他住着旧宅,喝得却是一金一两的信阳毛尖,他表面装得再像,骨子里还是不肯居于人后的。”
“所以我来之前让人帮我调查了一番。”
“他若只是好色贪小财,倒也无所谓,说到底,他也是沈家的人……”李钦远说话间,眉眼又淡了一些,他走到窗前,推开轩窗,垂眼看着这熙熙攘攘的街道,语气很平,“可他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听出他话中微愠,徐雍心下一跳,连忙低头认错,“这事,属下也有错,属下应该对江南这边多上些心的。”
李钦远听到这话倒是笑了,他走过来,拍拍徐雍的肩膀,温声,“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我不可能常居江南,这里的事还得你们多费心。”
“走吧。”
他又道,“累了这么多天,也该好好歇息下了。”
徐雍跟上他的脚步,“那您还住沈管事安排的地方吗”
“不用,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沈柏那个老东西,谁知道他会弄出些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要是回头让京城那位小祖宗知道,只怕又该哭了,想到顾无忧,李钦远的心里顿时又软了一片。
他低头去看腰间那只香囊,指腹温柔地拂过上头的纹路。
这么久。
也该给人写封信了。
……
定国公府,摘星楼。
又是一个晴日,白露红霜差使着奴仆换着帷帐窗帘,里里外外,忙进忙出。
顾无忧倒是最闲的那一个,今天书院没课,她陪祖母礼完佛便回来了,如今靠在这廊下的贵妃榻上,一手握着本书,一手顺着十五的毛,时不时给人递去一个坚果。
远处桃花横斜,一片粉红。
头顶架子上新长出来的紫藤花也像一串串的葡萄,随风拂动,时不时落下几片花掉在她丁香色的裙摆上,一时竟有些瞧不出来。
有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拿着信跑进来,红扑扑的小脸盈着春光般的笑,瞧见她便笑道:“郡主,有您的信。”
这半年的相处,以前畏她如虎的丫鬟们倒也不再怕她。
顾无忧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页书,打起呵欠,支着头问道:“谁送来的”春光明媚,她倒是犯起春困,想在这春光下酣睡一场。
小丫头哪里知晓是谁送来的,只看了眼信戳,道:“信戳上写着临安呢。”
临安
顾无忧一愣,她可不认识临安的人,念头刚起,她突然就像是被人点了穴,整个人都呆住了,不过一瞬,她又跟活了似的,立刻坐起身拿过那封信,屏着呼吸把信封打开,里头掉出一朵桃花,并着一张纸。
上书“平安”。
又在背面写着两个小字,“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