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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夜中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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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余晖渐落。

距离上一场大雪,已经过去数日。山崖下的雪都已经化了个干净,可半山腰上好笼着一层银装,被黄昏时的光芒一撒,直如铺了一层赤纱。

仲舒上来的时候,便瞧见顾昭站在那山道边,往下看着。

“顾师兄,方才派去不空山的弟子已经回来了,天机禅院的说辞与往常一样,称他们既没有见过沈独,更没有救过他。”

往前站了一步,又躬身一拜,仲舒的声音里藏着几分费解。

他也是蓬山的弟子,算顾昭的师弟。

只是二人间的地位实在是天差地别,说是师弟,可就算是按上“下属”两个字,也半点不为过。

毕竟他是蓬山新一辈的第一人,人传“蓬山第一仙”是也。

事实上,仲舒也没从没觉得他当不起这“第一仙”三个字。

端看这负手立在山道边缘乱石上的身影,便该能窥见几分风采了。

一袭青衫素淡,手中持握着一根玉笛,长发则以梨木簪束起;侧脸的轮廓,犹如灵秀的山水,垂视的双眸,偏藏有浩渺烟波,万里层云。

顾昭的五官极其好看。

可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却不会感觉出来。

第一时间能感觉到的,只有一个“淡”字。淡静,淡然,淡泊,甚而是一种远高于时的疏淡与淡漠,好似月出瑶台,留天以仙影。

听见仲舒的声音,他也没回头。

人站在那块巨石上,目光则从那依旧覆盖着残雪的山腰上抬起,投向了头顶无垠的天幕,隐约间看见了一道白影如电一般疾掠而来。

于是他笑了一声:“天机禅院没见过沈独,没救过沈独,却不代表沈独不在不空山。”

“师兄的意思是”

仲舒其实觉得不大可能,因为沈独当时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哪里像是还能活下来的可顾昭这么说,分明像是觉得沈独没死。

顾昭那一双修狭的眼底,透出几分清泠泠的慧光,却没回答这问题,反而淡淡地问道:“今次去,也没见到那一位善哉吗”

“这个……”

一提到这个,仲舒便觉得有些恼火。他本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从拜入蓬山,到行走江湖,许多年下来也只服过顾昭一个,可这一次在天机禅院却似是遇到了小半辈子都没吃过的憋屈。

“知客僧说,那个善哉在修什么闭口禅,所以不见外客。”

“闭口禅”

远处那白影已经近了,竟然是一只幽识鸟。顾昭微微蹙了眉,也不知是因为这鸟,还是因为仲舒说的这话。

“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还一门心思修炼。他若是不离开千佛殿,旁人也无机可乘。”

千佛殿!

仲舒心头一跳,悄悄抬起头来看了自家师兄一眼,几乎立刻就想问:娄东望的后人我们都找到了,为什么不直接找天机禅院要那三卷佛藏,要这样大费周折地打听善哉,打听千佛殿

可一看到那清冷的眉眼,他竟一下不敢问了。

顾昭也不再说话,摆了摆手道:“你去吧,多注意一下其他各门派的动静,尤其是妖魔道那边派来的人。旁的倒不要紧,若那个裴无寂出现,立刻来禀我。”

“是。”

虽然外面都说裴无寂是沈独的一条狗,修为也无法跻身第一流,可此人心机深重,如豺狼虎豹,绝不能小觑。

尤其是在这时候。

仲舒也知道轻重,应了一声之后,便退了走,去打听别的门派的消息。

顾昭依旧站在原地。

等到仲舒走没了影儿,他脸上那一点总使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便慢慢地隐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冰寒。

自袖中取出一截短香,他也不将其点燃,只放在掌心,向着外面伸去。吹来的冷风,将那一股常人闻不见的香息带走,向着天际盘旋。

片刻后,半空中一声清鸣。

“扑棱棱”,雪白的幽识鸟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垂首便向他掌心一啄,吃起那一截短短的幽识香来。

鸟腿上绑着一只细细的竹筒。

顾昭一眼就看见了。

他伸手将其取下,待幽识鸟啄食了幽识香之后,也暂时没放它离开,只是打开了竹筒,将封在其中卷成了一条的纸片取出,展开来看。

沈独那一手即便是规整的蝇头小楷也遮不住浓重杀意的字迹,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字一句。

顾昭认认真真地读完了,末了看着那单独提出来写的最后一行字,却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完了,又觉得复杂:“沈独啊……”

天下九成人盼着他死。

可他偏偏不死。

有时候顾昭都觉得沈独活得没意思。

万人之上,万人唾骂,虽是妖魔道十年道主,杀人也好,倾轧也罢,从不见得有多快乐。既不图那浮名,也不迷那权力。

论虚伪,他连自己十之一二都不如。

活得太真。

为了活着而活着。

所以在月前那鸿门宴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也觉得:沈独这般的行尸走肉,也许死了会更自在。

可还是那句话,他没死。

“不过也好。”

手指轻轻地压紧,顾昭唇边绽出了一抹浅笑,眸底的幽光只如同天际浮过的一片阴云,暗暗的。

“天乾地坤,明暗相辅,正邪相成……”

雪白的幽识鸟,飞来了,又飞走了。

飞来时,它带来了一封信;飞走时,也带走了一封信。

迅疾的身影,再一次地没入了云间,消无在重重的山岭之间。

不空山地处中原北部群山,不是最高的那一座,却绝对是最独特的一座。传闻山下有火脉,聚地气,所以即便是隆冬的大雪,也不能在山头堆积多久。

在万里衰色中,它依旧是一抹深绿。

山下竹海,碧波荡漾。

沈独手握经卷,坐在窗边,算了算时辰,便知道那和尚就要来了。只是他也懒得收起自己放荡恣睢的姿态,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那条山道。

果然,没出一刻,月白的身影便准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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