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帝王心术”与“臣子心机”.(1/2)
东厂厂督冯德胜,年纪大约五十有余,看似面容和蔼,但眼神阴沉,又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人看着心中发寒。
身为内廷司礼监的二号人物,在内廷之中,地位仅次于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郑伦、御马监掌印太监成乐、以及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自然也是权高位尊。
但今日的冯德胜,进入养心殿后,却是一副小心翼翼又心惊胆战的模样。
快步来到德庆皇帝面前不远处,冯德胜看也不看赵俊臣,只是叩首行礼后,大声说道:“老奴冯德清叩见陛下!陛下,东厂有紧要情报禀报。”
说着,冯德胜转头看了一眼赵俊臣,意思很明确,既然是紧要情报,那闲杂人等就该避开了。
然而,赵俊臣还没有什么表示,德庆皇帝已是冷笑道:“哦既然是紧要情报,自然需要第一时间禀呈于朕,只是不知你们东厂查到的紧要情报是哪一件是山东菏泽难民进京告状还是如今京城里的流言纷纷又或是太子太师肖温阮突然暴毙若是你打算告诉朕这些事情,那就大可不必了。这些事情赵爱卿已是全部禀报于朕了,并且早已经做了应对措施。”
听到德庆皇帝的反问,冯德胜的表情愈加的难堪,眼神之中,更有一丝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其实,自他见到赵俊臣出现在养心殿后,冯德胜就知道,自己这次又迟了一步。
事实上,自西厂重建以来,东厂的风头就完全被西厂盖过了。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但若是风头盖过自己的同行,那简直就是仇家了!因为这样的同行,完全抹去了自己的存在价值!
另一边,见到冯德胜沉默不语,德庆皇帝却是一拍御案,大声斥责道:“这些日子以来,朕都不知道养你们东厂究竟为了什么!西厂才成建了多长时间你们东厂又成建了多长时间赵爱卿才掌控西厂多长时间你冯德胜掌控东厂又有多长时间了为何你们东厂办事能力还不如西厂何明灭门案是西厂办的,今天的这些事情又是西厂最先察觉!你们东厂呢再这么下去,要朕看这东厂还不如撤了算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斥责,冯德胜更是胆战心惊,一时间也再顾不得其他,只是连连叩首道:“老奴有罪,陛下息怒!”
德庆皇帝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就这么任由冯德胜在赵俊臣面前丢脸难看。
…………
另一边,赵俊臣听着德庆皇帝怒气冲冲的大声斥责喝骂,又看着冯德胜可怜兮兮的连连叩首请罪,心中却是暗暗摇头,不住叹息。
自从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第一次见面以来,领教过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之后,赵俊臣就发现了一个规律。
那就是——当德庆皇帝真正生气的时候,往往总是沉默不语面沉似水,却从不肯将心中情绪表露出现;但如果德庆皇帝看上去龙颜大怒,并且大发雷霆,那么这一切往往都只是假象罢了,而德庆皇帝通过这种假象,却总能达到某些目的。
如今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德庆皇帝在斥责冯德胜的时候,看似不经意间,竟是把西厂设为了标靶,言语之间,又总是拿西厂与东厂相互比较,褒扬西厂而贬斥东厂,夸赞赵俊臣而斥骂冯德胜。
如此一来,在冯德胜的心中,对于西厂以及赵俊臣的敌意,自是会有增不减,想不恨也难了。
“先是找理由让义兴候骆家的势力进入西厂,明摆着就是为了制衡于我,如今又加大了东厂对我的敌视排斥……德庆皇帝他对于我,究竟有多不放心啊……”
这般想着,赵俊臣暗暗苦笑不已。
德庆皇帝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番表态,但赵俊臣接下来却是免不了麻烦缠身,所谓帝王心术,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其实,德庆皇帝为何会这么做,赵俊臣也是心中清楚。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意外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德庆皇帝必然会觉得朝野形势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在这种时候,以德庆皇帝一贯的手段心性,也定然是存着“襄外必先安内”的心思。
而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恩怨,德庆皇帝虽然一直假装不知,却也一直看的分明,虽说赵俊臣今日的表现很让德庆皇帝满意,好似忠心耿耿,全心全意的为德庆皇帝考虑,但以德庆皇帝的多疑心性,又如何能对赵俊臣完全放心这般紧要时候,自然是想办法进行制衡了。
这还是赵俊臣早就有所准备,赶在第一时间就向德庆皇帝表露忠心,并想尽办法摘脱自己嫌疑的缘故。若不是如此,德庆皇帝此时,怕就不会仅仅只是制衡赵俊臣这么简单了。
又将冯德胜斥责了一番后,德庆皇帝就让冯德胜离开了。
赵俊臣见时间不早了,本来也打算要告辞离去,但德庆皇帝犹豫了一下后,却又让赵俊臣留了下来。
“俊臣……”德庆皇帝沉吟之间,竟是向赵俊臣问策道:“这南巡的筹备事宜,本就是由你策划的,朕原本也是打算让你来具体负责,奈何当时事有不巧,你竟是突发了急病,朕无奈之下,只得把事情交给太子去做,但如今因为南巡的筹备,太子却惹上了一身麻烦……”
似乎感慨,又似乎威胁后,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太子他毕竟是储君,若是受流言所困,朕的江山,怕也会不安稳,如今这般情况,却也要想些办法解决,俊臣你可有何计策教我”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看着赵俊臣,表情温和,却又目光炯炯,不放过赵俊臣丝毫的神色变化。
在这个时候,深知德庆皇帝心智如何的赵俊臣,自然也不敢弄虚作假,沉吟片刻后,用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沉声解释道:“陛下,其实臣当初在策划南巡筹备事宜之时,就有考虑过这一点,所以才会建议陛下,将南巡的筹备事宜分为两部分,使中枢与地方权职分离,由中枢负责监管监督,以及银钱分派,而地方衙门则负责具体实施。就是担心这事情一旦出了纰漏,所引发的种种民怨,不会牵连的朝廷中枢。”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苦笑,又补充道:“不过,臣原本是打算举荐工部尚书左兰山负责此事,没想到最终竟是为太子殿下添了麻烦。”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也不由苦笑,当初就是因为赵俊臣所献的南巡筹备“良策”,才让德庆皇帝下定决心,将这般吃力不讨好并极有可能损害清名的差事交给太子朱和堉负责,但如今想后悔也晚了。
这般想着,德庆皇帝问道:“你是说,将全部事情,都归罪到地方官员身上,由此来为太子摘脱关系倒也有理,太子的性子,朕一向最是了解,又如何会这般乱来,定是那些地方衙门欺上瞒下,坏了大事!”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然后一声叹息,说道:“若是按照原本的策划,自是应当如此,但如今却不大容易。”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问道:“哦怎么说”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臣是怕那些地方官员会倒打一耙啊!当初户部派发给地方的银两,实是经过精打细算的,不敢说是不多不少,但与南巡筹备所需相比,也是几乎等同,并且早有明言,若是所需不足,户部还会继续追加。然而,这事由太子负责之后,最终竟是足足省下了八万七千余两银子。可见太子分派银两的时候,定是能省则省,如此一来,地方银钱不足,却也有了增派税赋的理由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还有,太子的性子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当初虽说定了中枢地方权责分离,但据臣所知,地方衙门在具体实施之时,太子所做的,可不仅仅只是监督监管、派发银钱那么简单,几乎可以说是事事过问、处处插手,所以如今地方衙门负责的事情出了纰漏,虽说定是他们在欺上瞒下害了太子清名,但若是将罪责全部顶到他们头上,他们又如何甘心怕是必会血口喷人,反咬太子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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